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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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风月之议（第1页）

新科的细则虽由礼部牵头拟订，但最终的御前廷对才是关键。

廷对之上，各部官员皆可发言谏议，寒门领袖、工部尚书潘子良的动向尤为值得警惕。谢道临深知，世家力量贵在同气连枝，必须在廷对前与诸家核心子弟通好气，同时摸清潘子良的盘算。

平康坊，便是最好的议会之所。那里不像弘文馆可能隔墙有耳，最适合商定具体事宜。

坊间各色人等汇聚，官场秘辛、朝堂风向，往往在此最先流露。尤其是有崔十二郎这位常驻平康坊的表弟在，打听消息再合适不过。

主意既定，谢道临修书一封，着可靠小厮送往王、卢、郑三家府邸，又邀请弘文馆诸位首学士在这日傍晚到平康坊莳花阁一聚。信中只言“小酌论诗”，世家子弟间的默契，对方自然心领神会。

夜幕方垂，平康坊己是灯火如昼。谢道临与弘文馆诸人先行一步，随后各家郎君也陆续到了莳花阁。崔十二郎则踩着慵懒的步点，摇着玉骨扇，姗姗来迟。

“贵客盈门，蓬荜生辉啊！”金妈妈满面堆笑，连声迎上，忙不迭地将这些世家子弟请进安静的听风轩。

映雪早己听到消息候着，见谢道临进来，眼中喜色难掩，快步上前盈盈一礼：“谢公子安好。诸位公子安好”

随后娴熟地替他布好杯箸，斟满温酒。她的目光流连在谢道临的面容上，毫不掩饰那份倾慕。谢道临对她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几位同侪。王允明沉稳落座，卢玦含笑环顾，郑家公子表情略显严肃，崔十二郎则随意歪在软榻上。

谢道临待众人坐定，转向映雪，温言道：“映雪姑娘，有劳你领着诸位姐妹，奏些曲子，舞上几段，给大家助助酒兴。”

他声音依旧温和，但神色间添了一抹沉肃，“还有一事需劳烦你提点：今日我等兄弟小聚，席间谈笑之言，不过是酒后闲话，万万不可传出此轩半字。烦请务必叮嘱诸位姐妹，守好口风。”

平康坊的姑娘，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映雪立时正色道：“谢公子放心，奴家明白轻重，定会约束好所有人。”她深知眼前五姓子弟的分量，绝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对乐伶舞姬低语吩咐。

不一会儿，清越的筝弦之声响起，伴随着清雅的笛箫，舞姬们踏着节拍，曼妙身姿在轩内轻盈舞动，乐声与舞步巧妙地交织成一层轻柔的背景。

楚腰纤细掌中轻，乐舞升起，隔绝了内外。谢道临的目光转向崔十二郎，用眼神示意。

崔十二郎会意，原本慵懒的神态收敛了几分。他压低声音，靠近众人，确保在乐舞声中清晰可闻：“打探清楚了。潘尚书这几日确实没闲着，尤其是跟几位同样出身寒门、又在京中各部衙领着实差的郎官往来密切。”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崔十二郎继续道：“他们私下商议的重点，十有八九落在了新科‘命题权’的归属上。

潘尚书担心，若这新科的命题大权最终还是完全被弘文馆捏在手里，那和换个名字的明经科也差不了多少，寒门学子的‘实务’特色怕是体现不出来。看这架势，廷对那天，他恐怕是要当廷发难，至少得分弘文馆一杯羹，绝不让你们专美。”

王允明听罢，表情平静地点点头：“不出所料，他就盯着这事。”

卢玦接口道：“他想分权的心思倒是一点不藏着掖着。”

郑家公子也是冷笑一声：“怕他不争，就怕他不敢在廷上争！”语气中带着世家固有的底气。

谢道临安静听着崔十二郎的情报和同僚们的简短评论，待众人看向他，才缓缓开口：“潘尚书有此忧心，也属人之常情。不过，廷对之上，潘尚书若真提出异议，我等还需站稳立场。

阐明弘文馆执掌题权并非守旧排外，实乃确保国朝取士标准一脉相承、法度严谨之必需。这是根本，动摇不得。具体如何说辞更为周全，既能据理力争，又不落人口实，今日还需与诸位斟酌。”

随后，压低声音的商议在听风轩内铺展开来。几人围绕潘子良可能提出的论点、如何逐条反驳、如何强调弘文馆的核心作用、如何应对皇帝可能的询问等关键点，交换着想法。

王允明对《尚书》更熟稔，他提供了几处可以引用的经典论点；卢玦心思较细，提醒了几个容易被忽略的口舌细节；郑家公子则从朝局角度，分析了几种可能的走向。

崔十二郎时不时插上几句他“好妹妹们”听来的零散风声，作为补充。谢道临则把握着整体脉络，将众人提出的要点融合、归纳、提炼，确保核心信息一致。

梳理思路，统一口径。在乐舞的掩护下，一份为即将到来的御前廷对制定的、简明扼要的“剧本”逐渐清晰成形。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了大致该如何发言、如何配合、守住哪条底线。

映雪在稍远处侍候添酒，只看到他们时而轻声交谈，时而凝神思索，时而点头会意。虽然听不真他们在讨论什么具体的国家大事，但那份凝重专注的气氛，却比平日里宴饮时浓厚许多。

尤其那位俊朗非凡的谢郎君，仿佛成了这无声密议的主心骨，让她心底那份倾慕更添了几分敬畏。

待到商讨告一段落，谢道临脸上露出了轻松而笃定的笑意。他举起自己的琉璃盏，向其余几人示意：“今日辛苦，来，共饮此杯。来日廷对，有劳诸位同心了！”

“理当如此！”王允明笑着举杯。

“自当尽力。”卢玦应道。

郑家公子亦朗声道：“放心！”

崔十二郎慵懒一笑，也举起了杯。清脆的碰杯声响过，各人一饮而尽。

丝竹依然，舞姿未歇。听风轩内似乎恢复了纯粹的酒宴之乐。诸姓子弟又聊起风花雪月，觥筹交错。

该说的，己商量妥当。该准备的，己胸有成竹。下一场御前廷对的剧本，就在这歌舞升平的遮掩下写好。只等好戏正式开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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