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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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英伦日落（第1页）

清晨的伦敦，雾像融化的牛奶，漫过希思罗机场的跑道。

隔夜的雨在柏油路上洇出深色的痕，爱德华的飞机刚停稳在雾里，舱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他扯掉安全带的动作太急，丝绸领带缠在了椅背上，他一把扯断，领口的珍珠领针掉在脚垫上，也顾不上去捡。

丝绒西装还沾着柏林的夜雾，潮气透过衣料渗进皮肤，皮鞋碾过跑道的积水，溅起的泥点糊在裤脚。

坐进汽车时，他的手还在抖，抓住司机的肩膀：“去白金汉宫，用最快的速度。”

车窗外的街灯在雾里晕成一团团金芒，像他此刻慌乱的心，他怕来不及，怕那句迟到了太久的对不起，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白金汉宫的医务室里，晨光正从彩绘玻璃窗的鸢尾花纹里钻进来，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揉碎的星子。

乔治五世躺在病床上，被子下的身体瘦得像一片脱水的枯叶，花白的胡须贴在蜡黄的脸颊上，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只有那双眼睛，还亮得像淬了冰的蓝宝石，在昏暗中透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听到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

当看到爱德华丝绒裤脚沾着泥，头发凌乱，眼眶通红的闯进来时，他的眼神柔了一瞬，又很快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你回来了。”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爱德华的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化作一声哽咽：“父王”

“跪下。”乔治五世的声音陡然厉了，像年轻时在军校训斥犯错的军官。

爱德华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丝绒裤腿蹭过地砖，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声音让他猛地想起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清晨，他因迟到被父亲罚跪，那时他梗着脖子，心里满是不服；而此刻，额头几乎要碰到地板，只有翻涌的愧疚，像潮水漫过胸口。

“你可知罪？”乔治五世的目光扫过他，像刀一样刮过他的脸，“可知威尔士的矿工在罢工棚里啃干面包时，你用他们的煤换了德国的农机？可知你答应德国在东欧的贸易优先权时，外交部驻巴黎和布鲁塞尔的使馆正在连夜发急电？”

“我我以为那样能换和平。”爱德华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和平？”乔治五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得像风中的纸鸢，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床单，指节泛白。

御医慌忙递上氧气面罩，他却偏过头躲开，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威廉三世的和平，是用你的软弱铺的路！他给你的丝绸里裹着钢铁，对你的理解里藏着吞并东欧的野心。你当他真懂你？他懂的是怎么用一根丝线，捆住英国的王储！”

他喘了口气，目光越过爱德华，落在窗外的广场上，那里的花岗岩石板，是维多利亚时代从印度运来的，每一块都刻着日不落的骄傲；远处的滑铁卢纪念碑，青铜浮雕上的士兵还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你脚下的土地。”他的声音突然软了，像浸了水的棉线，“是索姆河的泥里烂掉的少年，加里波利的浪卷走的父亲，用命堆起来的。他们没留下名字，只留下一句守好帝国。不是让你用友好两个字，就轻轻送出去的。”

爱德华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混着鼻涕淌下来，滴在袖口的丝绒上，晕成深色的斑。

“我错了父王，我真的错了”

“你最大的错，不是签了那份协议。”乔治五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疲惫，不再是国王对王储的训斥，而是父亲对儿子的叹息，“是忘了自己是谁。你是爱德华，是温莎家的人，是要扛着王冠走下去的人，王冠的重量，从来不在钻石上，在取舍里。

他的目光落在爱德华颤抖的手上，那双手，曾把玩过辛普森夫人的钻石手镯，曾抚摸过柏林的丝绸，此刻却攥得指节发白，像在攥着什么救命的东西。

“沃丽丝或许是个好女人。”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碾出来的，“但王室的人，心里不能只装着情爱。你祖父说过，取万民安乐，舍一己欢喜，这才是王冠的真意。”

爱德华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里父亲的脸，他突然想起十五岁摔断腿的那个冬夜，被窝深处那个蓝布套的暖水袋，热水把布焐得发软；想起去印度前，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奎宁药盒，说你父王让多带些，印度的疟蚊凶；想起这次去柏林前，父亲在书房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塞给他一块金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勇者不避难

乔治五世的手指突然收紧，像一把生锈的钳子，死死攥住爱德华的手腕。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喉间发出“嗬嗬”的响，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穿透了病床的帷幕，看到了几十年前的温莎城堡。

“你弟弟乔治”他咳了两声，痰音卡在喉咙里，“他闷，却比你稳。议会里的老狐狸绕弯子时，你听他的别学我年轻时，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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