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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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遗物（第1页）

当陈谦那句平静却又掷地有声的“我想，您，一定会感兴趣”，通过冰冷的加密电话线，如同一根无形的、精准无比的探针，穿透了二十年的时空壁垒，稳稳地刺入江钢集团党委书记高卫国的心脏时，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非同寻常。

它并非简单的沉默，而是一种饱含着巨大信息量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声音的虚无。

通过电波传来，带着万仞高山崩于前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高卫国那早己被岁月和责任压弯的肩膀上，让他一瞬间感到呼吸困难。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握着那部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红色电话。

话筒的塑料外壳，因为长久的使用和无数次用酒精擦拭，磨损得异常光滑，甚至带着一丝温润的包浆，上面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

他仿佛能从这熟悉的温度里，感受到自己这二十年来的全部心路轨迹。

从一个意气风发、发誓要带领江钢重铸辉煌的中兴名将，一步步沦为一个用稳定这块千疮百孔的盾牌，进行着最后抵抗的悲情守墓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那双早己看透无数风浪、见惯无数人事的浑浊老眼里，此刻竟无波无澜。

没有被揭穿秘密的愤怒，没有被人拿住把柄的震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有的，仅仅是一种如同古希腊悲剧英雄在听到命运神谕时，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宿命般的平静，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难以言喻的解脱。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个叫陈谦的年轻人，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行事却霸道凌厉的后辈，终究还是用一种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找到了那把能够打开他这座用孤独和强硬尘封了二十年之久的内心堡垒的，最后钥匙。

“好”

许久，许久，高卫国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透着无尽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陈副市长，我，等你。”

说完这五个字，他便挂断了电话。

动作缓慢，却异常决绝，仿佛切断的不是通讯，而是自己与过去的最后一点纠缠。

他没有在压抑孤独的办公室里多留一秒。

那张宽大的、见证了他所有辉煌与耻辱的办公椅，此刻在他看来，仿佛是一座囚笼。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身躯在清晨的阳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这片他为之奋斗了一生、也为之负罪了一生的土地。

夜色尚未完全褪尽，黎明前的钢城呈现出一种灰蓝色的、静谧而又悲凉的色调。

远处，一排排熄了火的炼钢高炉，如同一群在末日战场上战败的钢铁巨兽，沉默地、不甘地矗立在废墟之上，锈迹斑斑的躯体上写满了昔日的荣光。

近处，一栋栋破败的红砖筒子楼，在晨曦中宛如一块块墓碑，那些黑洞洞的窗口背后，隐藏着无数个体的卑微梦境与日复一日的挣扎。

看着这片熟悉的景象，高卫国浑浊的老眼，不知不觉间，微微湿润了。

脑海里，二十年前那个激情燃烧、铁水奔流的火红年代，如同开了闸的潮水般，汹涌而至。

那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暮气沉沉、人人敬而远之的老书记，而是一个敢想敢干、将身家性命与这座钢城彻底绑在一起的改革闯将。

他的身边，总是站着那个才华横溢、目光清澈如水的最好战友，也是他最看重的接班人——总工程师苏振邦。

他们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一个如山，一个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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