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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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2章 籽中窗（第1页）

桥中央的新结籽晃得愈发轻了，像悬在丝线上的星。月光透过籽肉，把果园窗台的影投在桥面——母亲正踮脚够窗台上的木盒，鬓角的碎发垂在盒盖上，与父亲举着的苹果叶影缠在一起，叶尖扫过母亲的手背，在籽里漾出细碎的涟漪。

“该给叶子添些新香了。”父亲的声音顺着月光从籽里渗出来，带着股苹果木的温。他正往木盒里撒晒干的桂花，金黄的碎瓣落在那对长在一起的叶子上，与母亲鬓角的白发在籽里混出温柔的色，像秋阳晒过的棉絮。

桥面的红锦鲤忽然从池塘游到籽影里，尾尖扫过母亲的布鞋。原是小姑娘丫丫悄悄溜到桥边，正往池塘里撒石榴籽，每颗籽都沾着片银杏叶的绒毛。“让它们顺着影子游回家，”她对着籽里的窗影轻声说，声音在籽肉里打了个转，竟带着桂花的甜。

张老师提着灯笼过来时，金镯子在籽影上划出道弧线。她刚从社区办公室核对完叶展的名册，手里捏着片玉兰叶，叶心的水痕与籽里母亲袖口的湿痕连成线。“明儿要给孩子们发叶展奖状，”她用镯子敲了敲籽壳，“就用这籽里的窗影当图案。”

灯笼光忽然暗了暗，原是片梧桐叶飘到了灯罩上。叶影落在籽里的窗台上，与木盒的影子叠成个方方正正的框，框住了父亲往盒里放苹果叶的手，指节的纹路里还沾着果园的泥土，与王大爷常捏的那片梧桐叶上的泥印，竟有几分相似。

他忽然发现家里的窗台上，母亲正往木盒里塞张纸条。借着月光看清是叶展的合影，前排的丫丫举着那片虫啃的银杏叶，叶片的豁口正好框住他手里的石榴叶，张老师的金镯子在人群里闪着光，像粒掉在叶堆里的星。

往果园走时，籽影里的父亲正把木盒锁进仓房。铜锁的钥匙串上挂着片石榴叶，晃悠的影子在籽里投下细碎的红，与池塘里红锦鲤的鳞片相互映照。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秋分，父亲也是这样锁仓房，钥匙串上挂着的是片苹果叶，那时他还不懂，叶子挂在钥匙上，是为了记住回家的路。

推开果园的门，母亲正往灶膛里添石榴枝。火苗舔着枝桠，爆出的火星映在她鬓角，与籽里窗台上的月光连成串。“张老师说这对叶子要留着当传家宝，”她往锅里撒着桂花，“等你有了孩子，就告诉他这是秋分夜里叶叶相认的故事。”

仓房的铜锁在月光里泛着冷光。他摸出钥匙串上的石榴叶，叶尖的齿痕与籽里钥匙串上的叶影严丝合缝。打开木盒时，那对长在一起的叶子忽然抖了抖，相触处的黏甜凝成的籽滚落在掌心，比在桥上看时更沉，像揣着颗浓缩的秋叶。

凑近看时，籽里的窗影变得愈发清晰。母亲正把晒好的苹果叶装进布袋，父亲举着灯笼在旁边帮忙，灯笼光从他们肩头漏下来，在地上织出的网，与“家味桥”上的叶网慢慢重叠。丫丫的笑声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锅里的桂花甜，在籽里酿出黏稠的暖。

他忽然明白这籽里藏着的从不是简单的影。是父亲举着苹果叶走过的果园小径，是母亲往木盒里塞叶子时的温柔，是张老师金镯子敲响的每个晨昏，是丫丫的银杏叶扫过桥面的轻响，是红鲤游过池塘时的尾尖，是所有平凡日子里，被小心收藏的时光。

把籽放回木盒时，仓房的虫鸣忽然变得响亮。那对叶子在月光里轻轻舒展，相触处的脉络往籽里钻，把果园的风、社区的歌、红鲤的游痕都织成细密的纹，像本写在叶肉里的族谱。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掌纹落在叶上，竟与叶脉的网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叶的脉络，哪是人的纹路。

锁仓房时，钥匙串上的石榴叶与木盒里的叶影重叠。月光从仓房的窗棂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片晃动的籽影，桥中央的那颗新结籽仿佛能看见这里——果园的灯亮着，灶上的桂花粥冒着热气，木盒里的叶子在轻轻生长，把“家味桥”的灯火、池塘的红鲤、社区的笑声，都收进了叶络深处，收进了每个秋分的月光里，收进了代代相传的念想里。

回到屋里时，母亲正把桂花粥盛进瓷碗。月光从碗沿漫进来，在粥面上晃出细碎的银，像红鲤的鳞片浮在水面。他忽然看见粥里的倒影里，那颗新结的籽在桥中央轻轻摇晃，透过它能看见果园的仓房亮着灯，木盒里的叶子在生长，窗台上的月光在流淌，像条永远不会干涸的河，把叶与叶、人与人、家与家，都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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