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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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缠线成暖（第1页）

百家宴的长桌撤了，竹篮里的玉米棒还留着半截，啃过的碴口沾着点杏酱，像谁在骨头上画了道红。阿婆往篮里丢了把薄荷，叶片上的露水打湿了玉米须，清味混着甜香漫出来——这是要给扫楼道的张婶留的，她总说阿婆的玉米啃着烧心，配点薄荷才得劲，像日子里的热和凉，少了哪样都不周全。

阳台的竹竿上，草绳系着的布袋还在晃，城里的布袋装着新晒的冬瓜干，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朵朵腌的辣椒。阿婆伸手摸了摸布袋上的玉米碴，是昨夜风从楼下吹上来的，沾在蓝印花布上，像撒了把碎金。楼下的紫薇开了，粉嘟嘟的花团堆在枝头，像朵朵视频里举着的，阿婆掐了枝紫薇，插进布袋口——让风带着花香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茶棵知道，城里的盛夏也有会撒娇的甜。

小杨送菜来时，筐里躺着个嫩南瓜，黄皮上泛着层绒毛，像个刚睡醒的胖娃娃。“阿婆，俺娘说南瓜要蒸着吃，甜得能当饭，”他蹲在灶台边刮南瓜皮，“小丫头打电话说，把您寄的薄荷揉进了辣椒里，说要让凉裹着辣，腌成块能嚼的夏天，像太奶奶的日子，热热闹闹的。”阿婆往他兜里塞了罐南瓜泥：“回你娘的话，就说她的南瓜面，我留了个，等寄东西时给小丫头捎去，让她知道城里的地里也结着会淌蜜的鲜。”

姑娘抱着罐绿豆汤来串门，汤里浮着颗莲子，转着圈沉不下去，绿得像块翡翠。“阿婆，这汤里放了您晒的陈皮，”她帮着把南瓜切成块，“您看这莲子的圆混着草绳的缠，像不像把城里的蝉鸣和山里的蛙叫拧成了股绳？”阿婆往汤里加了勺蜂蜜：“给朵朵寄的时候多放些冰袋，让她知道城里的热天也有抱着啃的凉。”

大暑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缝的小肚兜，红布面上绣着个滚圆的南瓜，瓜藤上缠着段草绳，绳头拴着片薄荷。“妈，朵朵说这是‘缠暖兜’，穿着睡觉，就像太奶奶的手在摸她的肚，”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山里的野枣晒干了，缝在兜角上，说这样出汗时都能舔到甜。”阿婆把肚兜铺在床头，野枣的香混着棉布的软，像小丫头贴在怀里的暖。

视频里，朵朵举着个辣椒罐，罐口飘着点薄荷碎，辣气混着清气往镜头里钻。“太奶奶，这是‘冰火罐’！”小丫头举着罐子在院里跑，辫子在风里甩成红绸，背后的丝瓜藤爬满了篱笆，“奶奶说这辣裹着您寄的凉，能把夏天嚼出响声，像太奶奶的日子，热得有滋有味。”阿婆指着蒸锅里的南瓜：“太奶奶也蒸了甜，等你来了就着绿豆汤吃，让甜在嘴里化了凉，像咱们隔着山水的热乎气。”

立秋那天，小区的百家宴又摆了长桌，阿婆的南瓜饼被抢着拿，小杨的凉拌黄瓜脆得咬响，姑娘的绿豆汤凉得透心，三楼的媳妇烙了韭菜盒子，说要给朵朵寄去。有人说阿婆的饼里有太阳的烈，有人说小杨的黄瓜里有月亮的清，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拧在日子里的绳——你缠着我的热，我绕着你的凉，拧得越紧，家就越实。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城里的布袋装着绿豆汤、南瓜干、薄荷糖；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辣椒、野枣、新摘的丝瓜。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浮着层银，风一吹，布袋轻轻撞，像两颗心在较劲，越撞越近。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灶台上，朵朵正往布袋里塞丝瓜，小嘴里念叨着：“太奶奶的南瓜甜过了江，我的辣椒辣过了岗，两味拧成绳，暖透秋和冬……”

厨房的灯亮到后半夜，阿婆在给韭菜盒子装袋，袋底垫了层艾草叶。她往袋里又塞了块南瓜饼——让风带着这甜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辣椒接住它，让甜顺着辣劲往上窜，窜到朵朵的舌尖，告诉她：太奶奶的绳还在拧，拧过大暑的热，拧过立秋的凉，拧得山水成街坊，岁月成蜜糖，拧得满桌的暖，漫过所有的路，甜透往后的每个日子。

晨光爬得更高时，草绳系着的布袋晃得更欢了，把城里的甜和山里的辣，拧成了股扯不断的暖，在岁月里越拧越粗，越拧越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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