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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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第1页）

我那时是在南昌服务的，我以政治部副主任的名义，在管理着行营政治部和整个江西方面的政治工作。邓电邀我到庐山，我是在除夕的前一天去的，我们在旅馆的一间小房里，谈了话。本来不想让蒋知道，以便秘密离开的，但不料于不经意间，遇着蒋的一位随从副官，也就只好公开出来，在山上住了一夜。

邓是讲好在除夕那天去南昌的，他说非去一趟不可，不去恐怕就不能下山。我自然也就决定和他同车。

当除夕的清早，我们在要下山之前，我先到庐山疗养院去见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正从里面出来，照例披着他那件黑披风。他突然见到我，很诧异。他问我：&ldo;什么时候来的?&rdo;我答应他：&ldo;昨天晚上。&rdo;他又问：&ldo;是择生（邓的字）叫你来的吗?&rdo;我回答说：&ldo;不是，是六军政治部（当时驻扎在九江）请我训话，我个人顺便上山来看看阵亡将士墓的工程的。&rdo;&ldo;见到择生吗?&rdo;&ldo;见到，我们同住在一个旅馆。他告诉我他今天往南昌，因此我来见你，我要和他同车回南昌去了。&rdo;

蒋听了我这些话，好像放了心的一样，他要我和他一道走。他说：&ldo;好，我们到招待所去，一道去看张静江先生。静江先生也打算乘今天的车去南昌的，但我想多留他两天。&rdo;回头又像有些不能放心地问我：&ldo;择生和你谈过什么?&rdo;我只好说没有。他接着又说：&ldo;我叫择生到南昌去代理参谋长，他们总可以放心我了。他们总说：军事的发展太快，政治赶不上军事。他来，总可以使政治赶得上军事了。关于武昌方面的总政治部的事情，我还打算要麻烦你去一趟呢。……&rdo;

走到招待所了。半身不遂的张静江，已经在一间凉厅式的会客间里等着，在那儿聚集着很多的人。邓演达、顾孟馀、陈果夫，都在。下山的藤轿都准备停当了，轿和轿夫们也聚集着在窗外的草地上。

那是阴晦的一天。蒋一走进会客间，大家都站立起来了。只有不能站的张静江，瘫坐在藤椅上，特别睁大着在那猴子型的脸上已经够大了的一双眼睛。

蒋没有十分理会别人，却匆匆忙忙地对张静江说：

&ldo;静江先生，今天不要走。&rdo;

&ldo;为什么呢?&rdo;张反问着，&ldo;一切都准备好了。&rdo;

蒋没有说出理由，只说：&ldo;我要你多留两天。&rdo;

就这样，我们该走的人也就告别下山。顾孟馀在九江留下了，邓演达和我便乘火车到南昌。

三

一氓从午睡中醒来了，他和我是并坐在靠椅上的。于是，在我脑中盘旋着的回忆，便找着发泄的对象了。

&ldo;一氓，你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南昌城那一次的兵变吗?&rdo;

&ldo;那一次你们不是几乎遇险吗?那次是第三军的少数士兵的哗变。&rdo;

&ldo;在那时候，一般是认为第三军少数士兵，因为年关的薪饷没有发足，激起了哗变，但我现在有点怀疑起来了。&rdo;

&ldo;怎么的?&rdo;

&ldo;我猜想，那一定是蒋介石和第三军的某一个下级军官串通起来，所组织的一个人为的兵变。他们是想在军乱中把邓演达打死的。&rdo;

于是我把离开庐山时的情形，向一氓诉述了一遍，接着又重述出我们到达南昌时的情形。

&ldo;我们从牛行车站过江，天已经黑了。一上岸，便有成群的乱兵，携带着武器随便开枪。我们探问了一下，晓得是第三军的兄弟。邓主任是军事家，他看情形不稳，便叫我们要小心，一直挨着街边走。走到城门口的时候，竟有机关枪架在那儿。有兵来盘问我们，我们只说是自己人，第三军的，他们便把我们放过了。进了城，沿街都关门闭户，依然是成群的士兵不时地乱放枪。走近臬台衙门的时候，在昏黑中又看见有机关枪架在那儿，听见有扳机柄的声音了。有人高声地盘问：谁呀?我们又说：自己人，第三军的。于是乎便把臬台衙门通过了。我们一直走到总督衙门的总司令部，便再没有遇到什么刁难。那晚上，我和邓主任都是草率地在总司令部过了一夜的。&rdo;

&ldo;怎么便可以断定是蒋的阴谋呢?&rdo;一氓听着我的陈述，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有点不大相信。

&ldo;我的怀疑是有五点根据。第一，时间那么凑巧，刚刚在我们回南昌的时候便起了哗变。第二，变兵公然布防，而且只布防由码头到臬台衙门‐‐我们到总司令部所必由之路的那一段。第三，当晚的兵变并没有经过好长的时间，便自行终止了。第四，事后，并没有惩办任何人。第五，这是怀疑出于蒋的阴谋的最坚强的根据，便是，张静江本来决定当天和我们同车到南昌的，由蒋的临时变计，差不多等于命令一样的方式，把他强留了下来。这不表明是有计划的吗?我揣想，他一定是头一天晚上，用长途电话约好了，所摆布的诡计，就是张静江他们也不知道的。&rdo;

一氓点着头表示同意，接着又问我：&ldo;你们在当时是不是觉察到呢?&rdo;

&ldo;我是刚才坐在这手摇车上，才忽然想到的。我想就是邓主任，恐怕也不曾觉察。&rdo;

我的根据是择生在第二天离开南昌时的情形。我便把往事又继续说下去：&ldo;除夕，我们在总司令部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一早，我回到东湖的政治部，择生到南门外俄顾问的公馆里去了。九点钟左右，他打了电话来找我，我去了。他把他立刻要离开南昌的话告诉我，他说顾孟馀在九江等他，他们从武昌乘来的一只小火轮，是靠在九江上游的一个隐蔽着的地方，他们是不愁没有方法回武汉的。他说到要分离，他流出眼泪来了。他关心着我，要我小心。但同时他又说，他和蒋共事多年，如今不能不分手了，但他总有一天会觉察到，谁是在为他革命的生命着想，谁是阿谀着他断送他的革命的生命的。这是择生临到那样的瞬刻所说的话，他对于蒋可谓一往情深。你能够相信，他已经觉察到，蒋就在头一天晚上竟摆布出一场兵变来，打算断送他自己的&lso;革命的生命&rdo;的吗?&rdo;

&ldo;演达邓（邓演达的签名，照例用西式，因此我们也每每这样称呼他）毕竟是一位忠厚的人。&rdo;一氓自语般地赞叹着。

&ldo;还有，你应该还记得：就在邓主任走的那一天，蒋也从庐山回来了，他打电话来要我到总司令部去。我去了，他第一句问我的，便是&lso;择生呢&rso;，他竟把择生关心得那样紧。可见他没有要到命，便紧迫地向着我要人了。&rdo;

&ldo;你那次倒应付得满好，老蒋丝毫也没有怀疑到你。&rdo;

&ldo;我看他是把我当成书生，无足重轻，不值一杀罢了。&rdo;

在我们说话的当中，坐在我脚下，靠着椅脚睡熟了的翰笙，也早醒来了。他很像感到兴趣，他插口问起我来：&ldo;你是怎样应付的?&rdo;

&ldo;我吗?我是装傻。我对蒋说，就是为了除夕的兵变，择生认为有当面向总司令报告的必要，他便赶着回到九江去了。当然是在火车上彼此错过了。就这样，蒋也就没有再追究我。但我想，蒋在当时怕也认为，择生是不能够逃出九江的，因为船舶管理处不会为他备船。但他却没有想到，择生早自预防着了他这一着。那一次的阴谋，在蒋无疑地是失败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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