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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期恒咬牙切齿地说:&ldo;放心,我饶不了他。还有那个张球哪!&rdo;
府门外三声号炮响起,巡抚衙门正堂豁然洞开。三班六房执事衙役们,衣帽整齐地集合在堂口。见田文镜和两位大人走了过来,低吼一声:&ldo;噢‐‐&rdo;就依序按班站定。衙门口站着的大小官员,也全都恭候在堂下。三通堂鼓响过,田文镜稳步出堂,在居中&ldo;明镜高悬&rdo;匾额下就座。两旁公案边,则坐着藩、臬两司大员车铭和胡期恒。一时间,这里庄严肃穆,咳喘不闻。
这是件历时三年久拖不决的大案,事涉一庙一庵的和尚尼姑,三十条人命。所以,比起广东的一案九命更是轰动。一听说抚台衙门今天要了结此案,开封全城百姓奔走相告,真是人人关注,个个动心。刹时间,倾城出动,万人空巷。今天是六月初六,天已进伏,正是大火流金的季节。万里睛空,不见一丝云彩,一轮白日,晒得大地焦热滚烫。几千百姓远远站在抚衙门前,挤过来,拥过去,谁不想亲眼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稀罕?开封城门领马家化,又要维持治安,又要看守人犯,早就累得汗透重衣了。听见堂鼓声响,他连忙告诉衙役们:&ldo;给我拦住人群,不准靠近。有踏过石灰线的,就给我用鞭子狠抽!&rdo;他自己却大步流星地进到大堂,行了参见大礼后说:&ldo;启禀中丞,外边看热闹的人太多,有的已经被晒昏了。卑职不能在这里站班侍候,请大人鉴谅。&rdo;
田文镜说了一声:&ldo;难为你了,你去吧。&rdo;说完,他突然转过脸来,&ldo;啪&rdo;地一拍惊堂木,断喝一声:&ldo;带人犯!&rdo;
&ldo;扎!&rdo;
儿十个戈什哈轰然一声,带着七个和尚、二十三名尼姑铁锁银铛地进来。这些僧尼们,不知过了多少次堂,也不知受了多少酷刑,瘸的瘸,拐的拐,一个个面无血色,半死不活地委顿在地下。他们衣衫褴缕,早已不能遮体,头发长出二寸多长,汗污血渍,浊臭不堪。有的尚且能跪,有的却连趴都趴不住了。车铭眼睛往下一瞟,里头还确实有几个面熟的,虽然叫不出名字,可也是自己府上的常客。他心中一阵哆嗦,却不敢与他们照面,更不敢说话。此时,只听田文镜吩咐一声:&ldo;姚师爷,你来宣示他们的罪行。&rdo;
&ldo;是。&rdo;姚捷答应一声,便从案头接过一份长长的折子念了起来。三十名待决囚犯的姓名、年龄、籍贯、案由,足足有两万多字。这些,都经巡抚衙门各司厅核审过多次,又由田文镜亲自结撰写成的。不过,姚捷的神色看来却有些恍惚。他强打精神,念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念完。让胡期恒觉得放心的是,从头到尾,臬司衙门被扣的人,果然一字也没有提及。
终于,犯由宣读完了。田文镜黑着脸问:&ldo;觉空,你是首恶,勾通白衣庵尼姑的是你,杀害人命的首凶也是你‐‐嗯,还有静慈,你们都说说,刚才念的犯由可有冤屈之处?&rdo;
觉空还不到四十岁,眉清目秀,面目慈祥,身上的衣服收拾得很是整洁。除了须发有点零乱之外,简直没有一点凶神恶煞的样子,更不像传说中的黑庙和尚。他听到问话,上前跪了一步说:&ldo;回大老爷的话。犯由事实并无出入,但此事皆小僧一人所为,与静慈等女流之辈无干。她们也没有参与杀人之事,请大老爷留意。&rdo;
田文镜含着微笑用调侃的口气说:&ldo;哦,这么说来,你倒是很仗义,也很多情的了。放心,本抚会成全你们的。&rdo;他回过头来又问静慈,&ldo;你呢,有什么分辩之处吗?&rdo;
静慈却早就浑身筛糠一样地发抖了。她口齿含混地说:&ldo;老尼无言可说……只求速死……&rdo;
田文镜咬着牙狞笑说:&ldo;嘿嘿嘿嘿……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本抚向有好生之德,但也相信佛家说的轮回报应。常言说,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时辰一到,一切都报!似尔等如此作恶,岂有不报之理。至于你们之间有什么私房话,等见了佛祖,再去好好地说吧。&rdo;他突然把惊堂本一拍,&ldo;啪&rdo;的一声,震得满屋的人无不变色:&ldo;将觉空、静慈两人绑在一起,架上柴山。待本抚亲自举火,送他们二人去见西天佛祖;其余y僧、y尼一律枭首示众!&rdo;
按大清律,最重的刑罚是凌迟,往下依次有腰斩、斩立决、绞立决等等。田文镜今天居然要火焚活人,满堂的人们,一听这话全都惊呆了。车铭到现在才明白府门前那柴山的用途,更是惊出了一身大汗,他回头看看胡期恒,这位执掌法司大权的人,也同样是目瞪口呆,血色全无。田文镜看见大家都呆住不动,不由得怒火中烧,他顺手从签筒里拔出一根火签来掼了下去,怒斥一声:&ldo;愣什么?还不与我动手!&rdo;
&ldo;扎!&rdo;
&ldo;慢!&rdo;觉空和尚突然一声大叫,他止住衙役们,又对姚捷说:&ldo;姚师爷,还有吴师爷、张师爷!你们是怎样答应我的?先缓决,再减刑,这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们这话还算不算数?&rdo;
这一下变起仓促,不禁满堂哗然,田文镜自己也是吃了一惊。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了几个师爷一眼,见除了毕镇远之外,吴凤阁、姚捷和张云程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过了一会儿,吴凤阁明白过来,才强打精神叫着:&ldo;你你你,你是含血喷人……&rdo;可是,他不小心用力过大,竟把眼镜腿都掰断了。
田文镜嘿然冷笑一声说:&ldo;吴老先生,看来,你的眼镜腿太不结实了吧?&rdo;
&ldo;是啊是啊……啊,不不不,这些死囚,竟敢如此胡咬乱攀……他们简直罪不容诛……他们……&rdo;吴凤阁语无伦次地说着。
胡期恒见到这情景,真是十二分的惬意。好,真正是好!你田某人把事情做得过了头,逼得犯人自己出面告发了你的师爷,正好应了你刚才那&ldo;报应不慡&rdo;的话。他把身子向后一靠说:&ldo;中丞大人,眼下案情有变哪。事情既然牵连到三位师爷,依律就应该停决再审。大人你看,是不是可以和敝衙门被扣的人役&lso;并案处置&rso;呀?&rdo;
田文镜没有理他这个碴儿,却把凶狠的目光直盯着姚捷说:&ldo;姚师爷,我平日待你不错,今天还可以再放你一马。此刻,你老实说出原委来,我就可按自首处置。不然的话,按胡大人的办法,你们几个恐怕绝无生理。你看,怎么办才更好些呢?&rdo;
姚捷从极度惊慌中回过神来,抗声答道:&ldo;大人,请不要被凶犯的伎俩所迷。人犯要规避刑法,在受刑之前胡乱攀咬,这事儿早就常见不鲜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觉空竟是如此狡狠毒辣。我没有收受一丝贿赂,连凤老和云程兄我也敢保。我们都是跟着大人您审理案子的,哪能和他们通同作弊呢?&rdo;
田文镜此刻非常冷静。他知道,事情一旦搅闹下去,就又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大案。不但今日处决人犯的事情要黄,还不定又会凭空生出多少是非哪!胡期恒不是已在吵吵着,要他放了臬司的人吗?车铭能善罢干休吗?他咬咬牙,狠狠心,决定先杀了几个贼秃再说。便傲然地一笑说道:&ldo;你们都别在这里瞎闹,各人自有各人的一本账,本抚绝不会置之不问的。觉空,方才我已经说过,善恶有报,只在今日。你们的罪过既然已经审定,还是今天了断最好。等你们的事情完了,我再回过头来处置几位师爷的事。来人,把这一干人犯与我架出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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