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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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ldo;为什么?&rdo;我用英语问。

&ldo;哦，&rdo;她耸耸肩，&ldo;我和我的丈夫就住在对面的楼房里，&rdo;她用手一指，我看到草地另一边用低矮的围墙隔开的一幢漂亮的法式三层楼房，高耸着美丽而无用的烟囱，还有彩色玻璃窗，两个用雕花栏杆围成的爬着藤蔓的阳台，&ldo;我们总是在阳台上看这片草地。&rdo;

&ldo;那又怎么了?&rdo;我的英语很不礼貌。我也不想表现得礼貌，这个美国老太到底想要干什么?

&ldo;可是你们破坏了这一片草地的宁静，你们太闹大乱了。&rdo;她眉头不皱一下地说，蓝眼珠里有股冷漠而不容违抗的神情，她有一头与我外婆相似的银发，一样的皱纹，可我实在不觉得她慈祥可亲。我用中文低声跟马当娜通报老太的意思。

&ldo;什么?&rdo;她居然想赶我们?马当娜一听就来劲了，显然这种无理要求使她兴奋，她正是遇强不弱的那种人，喜欢挑战和争斗。

&ldo;告诉她，这块草地并不属于她，所以她无权提出这个要求。&rdo;我把这意思跟老太说了。

老太笑起来，神情仿佛在说&ldo;粗鲁的中国女人&rdo;。马当娜点上一支烟，&ldo;我们不会走的，您老人家回去歇着吧。&rdo;

老太似乎明白她的话，依旧用不温不火的英语说，&ldo;我的先生是美菱银行总裁，我们租下了那整座房子就是看中了这块草地，我们年纪都大了，需要好的空气和干净的环境，在上海这个城市找块像样的草地可不容易。&rdo;

我点点头，&ldo;是不容易，所以我们也来这儿放松一下。&rdo;老太微笑着问我，&ldo;你也租房了吗?&rdo;我点头。&ldo;租金多少?&rdo;她问，我笑着说，&ldo;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rdo;

&ldo;我们的租金一个月25，000美金，&rdo;她一字一句地说，&ldo;这个价钱与这片草地有关，你们中国人也懂好环境可以卖大价钱，所以我请你们能尽早离开这儿。&rdo;她微笑着，但口气很强硬。的确这个价钱吓了我们一跳，不知她和她那总裁老头来头到底有多大，与这家宾馆的老板又有没有什么私谊，马当娜不愧是江湖老手，她淡淡一笑，&ldo;ok，&rdo;她说，&ldo;我们会离开，seeyoulater。&rdo;

一路上大家讲起以前法租界上的一块牌子的故事，那块牌于上写着&ldo;华人与狗不得入内&rdo;，而现在各大跨国公司金融巨头大财阀又卷土重来，无疑那股强劲的经济冲力又会带来心理上的优越和文化霸权，于是这些新新人类第一次切肤体会到民族自尊心，在这个下午认真地思考起生活中的另外一些东西。

晚上，马克给我打电话时，天天正在浴室。我低声说，&ldo;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这不好。&rdo;

他表示同意，&ldo;但怎么与你联系?&rdo;

&ldo;我也不知道，也许我给你打电话。&rdo;

&ldo;你可以装电子信箱。&rdo;他认真地建议我。

&ldo;好的。&rdo;我说，然后又忍不住把下午发生的事讲给他听，&ldo;如果你住在那幢房里，你会不会赶我们走?&rdo;我严肃地问，这几乎是个外交考验，有关民族自尊心。

&ldo;当然不会，&rdo;他说，&ldo;那样我就可以一直盯着你看了。&rdo;

十三12月，离开

十三　12月，离开

我看见了他闪亮的眼睛，看见了他的双翼，

看见那辆破旧的汽车喷射出熊熊的火焰，

在路上不断燃烧，它穿过田野，横跨城市，

毁灭桥梁，烧干河流，疯狂地向西部奔驰。

‐‐杰克&iddot;凯鲁亚克

12月，残忍的季节，没有丁香开在百年深深的庭院里，没有美女裸舞着舞过衡山路takashi的&ldo;legarnchiis&rdo;花园石阶和描彩游廊，没有鸽子，没有狂喜，没有爵士乐里蓝色的阴影。

冬雨在阴郁地飘着，舌尖上有股微苦的味道，空气里的潮湿会让人发烂，烂到心里去，上海的冬天就像一个女人来的例假又湿又令人厌恶。

天天决定出门旅行，每年这个时候他总是要离开上海一段日子，他受不了这种又冷又湿的天气，连偶尔的太阳光也是灰色的，照在身上会发毛，&ldo;我要逃走一段时间，&rdo;他说，&ldo;去哪儿?&rdo;南方，太阳厉害一点的地方，天空蓝一点的地方。比如说海口。&ldo;想一个人去吗?&rdo;他点点头。

&ldo;好吧，要照顾好自己，你有ic卡，可以随时打电话回来。我会留在屋子里继续写小说。&rdo;

永远无法完成这部小说的念头让我害怕，而天天走后我能享有更隐秘的空间，身体上的空间感。我不知道天天是否也意识到这一点，他选择出门旅行是否也想暂时脱避一下我们日日相处所带来的某种危险，他具有胜常人百倍的敏感，有时，那种不能解释的感情把两个人纠缠得太紧，到使人不能自由呼吸并失去创造力的时候，也许也是出门旅行的时候。

更何况马克像赘生物一样从我们感情生活最薄弱的一环生长出来，不能轻易摘除，它存在的理由即是我身体某个地方有病毒发作，这种病毒就叫&ldo;情欲&rdo;。

在很多人眼里，情欲与爱情不能混为一谈，在很多思想解放了的女人眼里，找一个倾心相爱的人和一个能给她性高潮的男人是私人生活最完美的格局。她们会说：爱与欲分开并不与追求纯洁人生的态度抵触，一天一天消耗着你生命的日常生活引导着女人的直觉与意愿，她们寻找任何一种能使她们具有安全感的生活方式。她们把打开生活秘密的钥匙放在枕头底下，她们比50年前的女性多了自由，比30年前的女性多了美貌，比10年前的女性多了不同类别的性高潮。

电话里预约的大众公司出租车就停在楼下，我最后检查了一遍天天的行李箱，一条tedlapid牌香烟（似乎只有上海某些专柜才能买到），吉列剃须刀、漱口水，七条白色内裤七双黑色袜子，一个disan，狄兰&iddot;托马斯诗选，达利日记，《希区柯克故事集》，夹着我们一张合影的相框，另一只包里还装着他坚持要带着的猫咪线团，然后我们撑着雨伞一起坐上车子，因为带着猫他放弃了坐飞机而要睡着火车卧铺去海口了。

雨打在出租车挡风玻璃上，街道上灰蒙蒙的，商店和行人在雨中像涸散的一堆颜料，有种失真的线条。天天一直用手指划着窗玻璃上的水汽，划出奇形怪状的符号。出租车上的收音机放着甜腻腻的流行曲，三十好几的任贤齐还在扮淘气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车子离火车站越来越近，我的心有一股说不出的忐忑，天天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我们要分开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们会突然地发现另一个不在枕边，也不会有人敲浴室的门，嚷着要一起洗澡，不用准备两份食物，洗两个人的衣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有猜忌、眼泪，不用听到彼此的梦话了。

火车站广场上依然有不少外地民工在雨中徘徊，我提醒天天，放好身份证、牡丹卡、ic卡、车票。乘电梯上二层楼候车厅，已经开始检票了，天天冲我挥挥手，右肩背着装线团的袋袋，左肩提行李箱随人流涌向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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