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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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刚搬进宿舍时，好奇起见，我常特地在六点钟起床参观这项爱国仪式。早上六点正，几乎是和收音机的报时分秒不差，这对宝便出现在院子里，&ldo;学生制服&rdo;不消说，自然是穿着学生制服，外加黑皮鞋；而&ldo;中野学校&rdo;则一身运动服打扮，外加一双白色布鞋。&ldo;学生制服&rdo;提着一口薄薄的桐木箱，&ldo;中野学校&rdo;则提着一台新力牌的手提录音机。&ldo;中野学校&rdo;

将录音机放在升旗台边之后，&ldo;学生制服&rdo;便打开木箱。箱子里放着一面折得四四方方的国旗。这时，&ldo;学生制服&rdo;恭恭敬敬地将国旗递给&ldo;中野学校&rdo;，好让他为旗穿绳，然后&ldo;学生制服&rdo;便按下录音机的电源开关。

&ldo;我皇治世&rdo;（译注：日本国歌名）国旗攀着旗竿，冉冉上升。

唱到&ldo;小石的……&rdo;时，国旗才升到旗竿中央，唱到&ldo;暂且……&rdo;时，旗子已经升到顶端了。两人挺直腰（立正），目不转睛地仰望国旗。如果这时天空晴朗，又吹着风的话，那可真是一幕感人的景象了。

傍晚的降旗典礼和升旗典礼大致相同。只不过顺序正好和早上相反。傍晚时是让国旗冉冉下降，然后收进木箱子里。晚上不挂国旗。

为什么晚上不挂国旗？我不知道。晚上这段时间，国家还不是一样存在着，还不是有很多人在工怍？像是火车、计程车的司机、酒吧小姐、上夜班的消防队、大楼的夜间警卫等。

而这些人都得不到国家的庇护，我总觉得很不公平。但也许这其实并不挺严重罢！大概也没有人会注意这些罢？会注意的大概只有像我这种人！再说，我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cháo，突然想到而已，也没打算再深究下去。

宿舍分配房间，原则上是一、二年级学生两个人一间房，三、四年级学生则一人一间。

住两个人的房间约六个榻榻米大，呈长方形，房间尽头的墙壁上镶着一面铝门窗，窗前则分别安上两组可以背向读书的书桌椅。在房门口的左手边还放了一张双层的铁床。家具看来都极简单牢固。除了书桌和床，另外还有两个柜子，一张小小的咖啡桌，一个固定了的架子。

再怎么往好的方面想，你也绝对没法说这是个诗情画意的环境。大部分的房间架子上都摆着电晶体收音机、吹风机、热水瓶、电热器、即溶咖啡、茶包、方糖、煮泡面的锅子和简单的餐具等等。在水泥壁上贴了些&ldo;平凡出击&rdo;里的裸照，或是一些不知从哪儿撕来的小电影的海报。也有人开玩笑地贴了两头猪交配的照片，不过这算是极少见的。大部分都是贴裸女或年轻女歌星、女演员的照片。而桌上的书架上则摆了一些教科书、字典、小说等。

由于住的是清一色的男生，大部分的房间都脏得不像话。垃圾筒底黏着些发了霉的橘子皮，被当作菸灰缸来用的空罐子，积了足足有十七公分的菸灰，一冒起烟来，就立刻倒些咖啡或啤酒来灭火，所以房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馊味。每一种餐具都脏兮兮的，到处更是都黏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地板上也尽是些泡面袋子、空啤酒瓶、盖子什么的。但就是没有人会想到要拿支扫把将这些废物扫进畚斗，再拿到垃圾桶去倒。因此，只要一吹起风，地板上的灰尘便跟着飞扬起来，弄得房里灰蒙蒙的。而且，每个房间都飘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道。味道固然是依房间不同而略有差别，但构成味道的&ldo;分子&rdo;几乎是一模一样。没别的，就是汗、体臭、还有垃圾。由于大夥儿把脏衣服全堆在床底下，再加上没有人定期去晒晒棉被，棉被又吸进了大量的汗水，味道就臭不可闻。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居然没有致命的传染病发生，直到今天我仍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和他们比起来，我的房间却干净得像太平间一样。地板一尘不染，玻璃窗闪闪发亮，棉被一星期晒一次，铅笔好端端地收到铅笔盒里，连窗都一个月洗一次。我的室友爱干净爱到几近病态。我对其他人说：&ldo;这家伙连窗都拆下来冼。&rdo;居然没有人相信。没有人知道窗是必须经常清洗的。大家都相信窗一挂上去就挂个大半辈子。&ldo;他神经病呀？&rdo;他们说道。于是，自此以后，大夥儿都管他叫&ldo;纳粹&rdo;或&ldo;突击队&rdo;。

我们的房间不贴暴露的照片，贴的是阿姆斯特丹运河的照片。我本来贴了张裸女，但他却说：&ldo;喂！渡边，我……我可不喜欢这玩意儿……&rdo;，然后就将它撕下，换上运河的照片。我倒也并不是非贴裸照不可。所以也就没说话了。不过，到我房间来玩的人看了那张运河照片，都说：&ldo;这是什么东西啊？&rdo;我答道：&ldo;『突击队』可是一边盯着，一边手y哟！&rdo;我只是开玩笑地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大夥儿全慡快地相信了。因为大夥儿实在太慡快了，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这是真的了呢！

而且，大夥儿对我和&ldo;突击队&rdo;住在一块儿的事，都抱着同情的态度，但我倒不怎么厌恶他。只要我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他倒是不怎么干涉我，我反而乐得清闲。扫地是他，晒棉被是他，倒垃圾还是他。我要是一忙起来就三天不洗澡的，等到发出臭味，他使会忠告我该洗澡了；或是忠告我该去理发、剃鼻毛了。比较伤脑筋的是，只要有一只虫出现，他就拿着杀虫剂绕着房里四处喷。这时，我便只好躲到隔壁房间的那一片混沌之中了。

&ldo;突击队&rdo;在某国立大学里攻读地理。

&ldo;我呀，正在背地……地图。&rdo;第一次见面时，他对我说道。

&ldo;你喜欢地图呀？&rdo;我问道。

&ldo;唔！大学毕业以后，我想进国土地理院去做地……地图。&rdo;

我深深体会出这世界上的人们果然是有着各种不同的希望。不同的人生目标。

这还是我到东京之后第一次有所感的事情之一。在现今的社会里，对制作地图有兴趣、有热爱的人少之又少尽管实际上也不需要太多这的确教人很伤脑筋。

但是一个一说出&ldo;地图&rdo;两个字就开始口吃的人会想进国土地理院，实在有点诡异。

&ldo;突击队&rdo;并不一定是一开口就会口吃的人，可是只要一说到&ldo;地图&rdo;这个字眼，便百分之百，立刻口吃了起来。

&ldo;你……你念什么？&rdo;他问道。

&ldo;戏剧。&rdo;我回答。

&ldo;戏剧？意思是演戏？&rdo;

&ldo;不！不是。是读剧本、研究戏剧。像拉席尔啦、伊友奈斯利啦、莎士比亚的。&rdo;

他表示他只听说过莎士比亚。其实连我自己也几乎可说是没听过。只是作笔记时曾写过罢了。

&ldo;你就喜欢这些？&rdo;他问道。

&ldo;谈不上特别喜欢。&rdo;我说。

这个回答使他感到有些困惑。一困惑起来，口吃便愈形严重，使我觉得自己似乎很不应该。

&ldo;我什么都喜欢，&rdo;我解释道：&ldo;什么民族学呀、东洋史，我通通喜欢。只是有时会比较喜欢戏剧，如此而已。&rdo;不过，这段说明自然说服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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