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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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桃枝儿忙过来扶着，十四娘却又骂：&ldo;叫你收拾床褥去呢，只管捡轻省活计。&rdo;

夏烟湖忙说：&ldo;她不晓得，还是我自己收拾吧，倒是请桃枝儿妹子帮着妈妈扶将军过来便是。&rdo;

于是夏烟湖过去，亲自展平了绣金凤凰展翅的丝棉被，铺设停当，封十四娘和桃枝儿扶了舒培过来躺下，舒培脚下趔趄，口里支吾，半醒不醒的，一头倒下便睡熟了。

封十四娘领了桃枝儿下楼去，夏烟湖自己拧了手巾来替舒培净手净脸，舒培迷迷糊糊，执了她的手问道：&ldo;烟湖，你这到底为的什么?&rdo;夏烟湖将手巾捂着脸，半晌忽然开口问道：&ldo;将军还记得胡帅的家人么?&rdo;

舒培半醒半醉，顺口答道：&ldo;怎不记得?胡大帅战死之前，亲口嘱我务必保全夫人和小姐，我护着她们母女边打边逃，可到底还是走散了。后来我也曾派人四处打听，走遍了三山五省，最后却只找到胡夫人的一座墓，碑上写着女儿燕侠敬立。但是胡小姐本人，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了。我，我对不起大帅……&rdo;说罢长叹数声，流下泪来。

烟湖道：&ldo;原来那胡小姐闺名叫做燕侠。&rdo;

舒培拭泪道：&ldo;其实也不是她名字，胡小姐跟着大帅，也略学了一点武艺，曾说最佩服的便是那些燕赵侠士，所以替自己取名叫作燕侠。&rdo;

烟湖道：&ldo;将军好像很了解胡小姐?&rdo;

舒培含糊笑道：&ldo;在兵营里，都传说胡小姐长得天姿国色，但是总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故事，都是大家传来传去的，当兵的么，不聊些闲话怎么过日子呢?&rdo;

烟湖又问：&ldo;将军也没见过?&rdo;

舒培道：&ldo;见是见过，就是逃亡那次了，不过她母女为防万一，用锅底灰涂黑了面孔，我便是与胡小姐走个面对面，只怕也认不出，想要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啊?&rdo;

烟湖便也叹息一声，又问：&ldo;那如果将军找到小姐，又待怎样?&rdo;

舒培道：&ldo;她是大帅遗孤，是我半主。如果天可怜见，让我寻到胡小姐，必竭我所有，奉养于她。&rdo;

说着，酒劲重新涌上来，口齿渐渐含糊，重复睡去。

烟湖将手伸进被子里替他将中衣解了，然后坐在一旁，手托着腮，眼珠儿不错地盯着看了半晌，眼圈儿由不得又层层地红起来。抹了泪，咬一咬牙，掀起被子一角来，静悄悄躺下来偎在身边，半晌无语。

天蒙蒙亮时候，舒培觉得口渴，睁开眼来，忽然觉出身旁有人，吃惊坐起时，烟湖也已醒来，忙回身下床，端了水来喂给他喝。舒培且不接杯子，只望着烟湖问：&ldo;怎么昨天晚上，你……&rdo;咽了半句，改口问，&ldo;我怎么在这里?&rdo;

烟湖忙跪下了，滴泪说道：&ldo;烟湖说过愿意侍奉将军终生，无奈命薄福小，不堪为配，只求一夜夫妻百日恩，将军他日茶余梦醒，若能想起烟湖，烟湖死也瞑目。&rdo;

舒培虽然不懂，也不由得感动，忙挽起她说：&ldo;赖福生已经摆了席请了酒，只等三台酒后，便要娶你，你怎么……&rdo;

烟湖止住他说：&ldo;现在不方便，他日你自然知晓。&rdo;

舒培见夏烟湖行动言语里总是透着一股子古怪，若说虚张声势，但她态度高贵，举止清华，却又不像，心下着实沉吟。烟湖也不再言语，只依偎着他，默默坐着。

天一点点地放亮了，床上宝蓝色的缎子被面泛着湖水一样的光，舒培和夏烟湖拥被坐着，听到窗外依稀鸡鸣狗吠，远远踏霜而来，都觉心下沧桑，感慨无言。

又坐了一刻，舒培穿衣起来，说：&ldo;昨晚唐突姑娘，明日必备金前来……&rdo;不等说完，烟湖却又止住，道：&ldo;昨夜将军酒醉，在我外间随便歇得一宿，除我姐妹并无人知，将军也不必悬于心上，以后大家见面，只当无事才好。&rdo;

舒培更加诧异，原本醒来见自己睡在烟花间，而夏烟湖又一旁相就，不由既愧且怒，悲恐难辨。愧在自己酒后无德，怒在不知觉竟走了弟弟的老路，也把一个恶当来上，悲在自己何等样人，竟与赖福生同时做了烟湖恩客，岂非辜负胡帅?

心中百感交集，正惟恐夏烟湖有何圈套陷阱，不料如今竟说不许他声张，那是自动献身的了。然一个妓女，俯就客人若不是为钱，必是囿于情义，痴心妄想要借他上岸的，但夏烟湖明明就要嫁与赖福生，并且已经明白拒绝他替她赎身，却又不似为情，左右猜忖不透，心下反而惶然。

夏烟湖又道：&ldo;桃枝儿与舒二爷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烟湖承蒙将军深恩厚义，既知道将军为此烦恼，自当略尽绵力，为将军分忧。只是桃枝儿是个清倌人，虽然身在风尘，但我知道她对舒二爷是真心的，烟湖自己命薄，却希望有姐妹可以求得好归宿，烟湖求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吧。&rdo;

说罢眼圈一红，不等舒培回答，自己下楼去请了封十四娘上来，跪下说道：&ldo;女儿不孝，昨晚已经做了舒将军的人了，请妈妈惩处。&rdo;

十四娘听了，直如轰雷电掣一般，三魂去了两魄，半晌方回过神来，哭道：&ldo;女儿呀，你可害死我了。你这是什么糊涂油蒙了心了，做出这样没天理的事来?你明天就要做赖大帅的人了，有几个脑袋敢脚踩两只船?&rdo;说着便要跟舒培拼命。

夏烟湖忙死死拉住，劝道：&ldo;妈妈且别声张，让人知道了，更不得了。&rdo;

十四娘听了，赶紧咽住哭声，想一想，却又流下泪来，只道：&ldo;这可怎么好?&rdo;反过来拉着舒培的衣襟，苦苦哀求：&ldo;舒老爷，我知道对不起你家二爷，只求你可怜我没财没势，只好做了这一行，便也讲不得良心道义，求你不要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千万不要把昨晚的事传扬出去，就是饶我老婆子一命了。&rdo;

舒培起初见夏烟湖种种说话布置，便如进了迷魂阵一样，直至见了封十四娘这般央求，才猛醒过来，心里暗暗感激烟湖，表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只冷着脸道：&ldo;那借据……&rdo;

封十四娘忙接口说：&ldo;那借据我这就拿来还给老爷，舒二爷吃酒的钱也只管我出，只求二爷出个名儿让我面上好看就是了，不然，我醉花荫的招牌还要不要做下去呢?&rdo;

舒培知道鸨儿虽是爱钞，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时名声儿竟是比现银还管用的，如今他拿了夏烟湖一事做把柄，在赖福生开苞前夜先做了夏烟湖，是为妓院大忌，传出去砸了牌子不说，而且赖福生那里也必不肯善罢甘休，脾气来了拿枪扫了醉花荫也有可能，是以封十四娘才会吓成这副样子。如今既取回借据，遂也不为己甚，淡然道：&ldo;我弟弟亏待桃枝儿姑娘，是我自己教弟无方，吃酒摆席理所当然，我这里给你立个誓，不是明天就是后夜，我一定叫弟弟替桃枝儿姑娘摆个双台，隆隆重重地办一回酒席，圆了十四娘的脸面。但是从此之后，我断不许弟弟再踏进醉花荫一步，还望十四娘帮忙管教才是，如果他敢来，我除了打弟弟一顿之外，必还要寻醉花荫的晦气。&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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