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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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2页）

朱妈轻轻地攥了攥贺兰的手，像是安慰她一般，轻声道：&ldo;洗衣服是个累活。&rdo;贺兰摇摇头，默默地道：&ldo;没事。&rdo;

水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她把双手都浸到木盆里，刺骨地冷，手指头都肿起来了，朱妈慌忙道：&ldo;哎哟我的天，哪有这样作贱自己的，这不行，你还怀着孩子。&rdo;贺兰没说话，她只盼望哪一天这个孩子自己能流下来，所以她从来不吝啬于折腾自己，她再去诊所的时候，人家还是不答应，一来钱少，二来，她的身子骨实在不好，医生怕担责任。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到了夏天，她的肚子渐渐地隆起来了，更是没法子做手术，夜里一个人孤单地望着天花板的时候，肚子里的那一个小生命在轻轻地动着，偶尔还会踢她一下，她很慢很慢地呼吸，那样清晰地感觉到孩子的存在，但她恨这个孩子，从骨子里恨，简直是憎恶这个孩子，只要孩子一生下来，她就把孩子送到教会的育婴堂里去，她想到时候她一定能狠下这样的心来。

那位少奶奶偶尔会到后院子来看一看，却看着贺兰的肚子大起来了，便一面拨弄着衣襟上的金三事儿一面吃吃地笑道：&ldo;我说长这么漂亮怎么就甘心来gān这种粗活呢？原来是自己不本分，让别人在肚子里揣了货了。&rdo;

贺兰端不住木盆，一盆水洒在地上，少奶奶柳眉横竖，一个巴掌火辣辣地打过来，抽得贺兰一头栽到地上去，少奶奶已经尖刻地怒骂道：&ldo;作死啊，这点活都gān不了，你还当你是什么大小姐么？！&rdo;

贺兰倒在地上，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打湿了她散乱在面颊旁的头发。

后来连朱妈都看不下去了，夜里悄悄地劝她道：&ldo;你去找那位秦先生吧，这样的日子你要怎么活啊？孩子眼看就要生了。&rdo;

她一声不吭地躺在木板chuáng上，生了冻疮的双手冰凉冰凉的，有一种麻木的肿痛感，再也不敢想从前的日子，不敢想姨妈，因为只要一想起来，苦涩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流满整张面孔。

这天上午，朱妈帮着她在院子里晒衣服，但没多久就被前院的人叫去了，她费力地端着一盆水出去倒，那水顺着屋檐下的排水道缓缓地流走，她累得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打得透湿，靠在排水沟一侧的石壁上，坐下来歇了歇，难过地喘着气，淡huáng色的槐花随着风落下来，落在污水里，飘茵堕溷，命之所定……她不敢坐太久，吃力地从石板上站起来，擦着脸上的汗珠，拿着木盆转过身来，腹部忽然一阵剧烈地疼痛，木盆&ldo;啪&rdo;地一下从她的手里落在地上，在石板地上骨碌碌地打转。

朱妈从前院回来，就听到贺兰虚弱无力的哭叫声，&ldo;朱妈，朱妈……妈……&rdo;那最末的一声可怜得把人心都给搅碎了，朱妈颠着小脚一路奔出去，一见那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贺兰大汗淋漓地倒在青石板上，脸色雪白，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困难痛苦地呼吸着，朱妈惊骇地道：&ldo;这还没到日子……&rdo;

后院子里的几个老妈子都围了上来，一个老妈子通晓一点医术，摸着她的脉搏道：&ldo;这不是要生，这是动了胎气了。&rdo;

朱妈张皇着道：&ldo;快点找辆车，送医院。&rdo;

贺兰躺在地上，听得周围人声喧杂，她的眼前是数不清的黑影来回晃动，肚子一抽一抽地疼，那疼痛让身体都抽搐起来，豆大的冷汗直往下掉，她哭着发出低微的声音，&ldo;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rdo;

绝望的意识里恍惚地听到有人急促地叫她的名字，&ldo;贺兰。&rdo;

她的刘海都被冷汗打湿了，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依然是温柔俊秀的眉眼，他找来了，他居然真的找来了，她的胸口一恸，眼泪与汗水一起往下落，他利索地脱掉手套，将不住痉挛的她从青石板上抱起来，快步把她抱到汽车里去，对司机急道：&ldo;去医院。&rdo;

那一路上她痛不yu生，满头的冷汗，连呼吸都是痛，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攥住了她冷冰冰的手，样子比她还要紧张慌乱，反复地安慰着她，&ldo;贺兰……就快到医院了，就快了……&rdo;

他说：&ldo;贺兰，你不要害怕，有我在。&rdo;

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了他温暖的胸口上，他如擂鼓一般的紧张心跳声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他为她如此焦急担心，这个男人对她的好，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总是害怕孤苦无依的痛，但那一瞬他却守在她的跟前，抱着她，支持着她，就像她被埋在地窖里的时候，她绝望地以为只能等待死亡了，但还是他救了她。

望断行云，梦回明月半年后。

楚州的胜境云梦楼位于东大城门头上，遥望邯江，毗邻洛湖，四柱三层，檐牙高耸，藻井之中绘着一条垂首衔珠的蟠龙，很是金碧辉煌。站在云梦楼上登高望远，清风徐面，游目骋怀，自然可将胸中愤懑之气一驱而散。

还是寒风料峭的chun季，云梦楼下已经被封锁，石阶上站着军容严整的持枪宪兵，这样摆在明面上的守卫，已经是极森严的了，更不用说在周围徘徊的警卫总队人员，许重智领着几名副官和侍从官，就站在不远处，目光里透着警醒。

料峭的chun风一阵阵地chui来，将连着风帽的大呢氅chui得一颤一颤的，高仲祺略低着头，垂着眼睛，风帽垂下来，将他的面容都遮挡在一片晦暗的y影里，那风声呼呼地在他耳边chui过，鬼哭láng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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