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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书心内骂道:如今说这丧气话有何用,当初抱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会怀孕?
只是心中忽而忆起自己在五陵山中时,也未曾想过会不会怀孕。当然,若女子是猎物,她是侥幸逃脱了兽夹,贞媛却是叫兽夹给咬住了,谁也不比谁高尚多少。
想到这里复又劝道:“无论如何,你须得叫章瑞来咱们家里与父亲摊开了面谈,再叫他哥嫂与侯府有脸面的人前来下定,将此事定下来,然后我与父亲从铺子里抽些钱给你们,送你们到外间躲避一年半载,生了孩子再回来。”
贞媛点头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到。我枉大你两岁,遇到这些事情却不知该如何才好。”
贞书拍拍她肩膀道:“无论如何,一定要章瑞明日到铺子里与父亲商量此事。”
次日一早,贞书亲自替贞媛书好信,封了口叫一个学徒送到章府去,然后便出外间来在装裱铺中等着。因如今这宋氏装裱铺中生意好,渐渐也有了些名气,许多宋岸嵘当初的故友,或在书法上有些造诣或能挂笔行艺的,皆要到楼上来书上两行再喝些茶用些果点,如今宋岸嵘整日迎来送往倒是十分忙碌。
今日早早便有一个宣佑三年的二甲进士郑振声老者要来行艺,宋岸嵘年级轻些,算起来还是他门生,早早在门口等着自板车上扶了下来搀到楼上,亲自拿刀替他裁斗方,裁条幅,又热水泡茶,与这郑老一起谈论些书法画艺。贞书在外面小柜台内坐着,听闻楼上阵阵爽朗笑声,心知宋岸嵘今日心情必是极好,也不知一会儿章瑞来了说起此事,他可还能否撑得住。
她正胡思乱想着,贞怡跑了出来道:“二姐姐,娘叫你到后院楼上去。”
贞书进去唤了赵和出来守着,自内院上了楼,就见苏氏与贞媛两个皆在外间坐着。原本不过瞒她一人,如今连她都知道,索性也坦开来了。苏氏摊了手道:“方才章瑞送了信来,说不但今日来不了,怕是这几日都来不了,他如今正要拜一个参知政事入师门,不但来不得,还叫我千万记得备两千两束侑做见师礼,明日他叫他那叫明月的小厮亲自来取。”
贞书气的拍桌子道:“真是无耻!”
贞媛也道:“他既这样,我也不指望他了,母亲替我在外乡赁间屋子,我自去过活生死算了。”
苏氏道:“他或者真是要拜个好师门,毕竟那参知政事是主考官,三甲以内的生员皆是他放过,自己的门生自然更好过些。”
贞书道:“若是这样,不如这两千两银子的见师礼母亲来出?”
苏氏扭了头道:“我那里来的这些钱?不过但凡他考中个进士,往后上朝作了官,父母妻子皆是可以讨封的,一个五品恭人总还少不了贞媛的。”
贞书盯紧了苏氏,见她也不敢看自己,眼睛瞄向别处,心内了然,原来这章瑞是给苏氏许诺了一个五品的恭人位置,难怪她会放心把贞媛这块肥肉送到章瑞那条狗嘴里去。
这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贞书也不再与她们烦缠,下楼把那几个小学徒全叫上,一并就往花枝巷章瑞家中而去。到了章瑞家门上,贞书使了一个叫华儿的学徒上去叫门,并问章瑞在否,来开门的恰好是章瑞二哥家的娘子,细长腰身一双吊梢眼,瞅了贞书一眼,见是个高高瘦瘦眉娇目俏的年轻小娘子,瞪了一眼道:“找章瑞做什么?”
贞书敛衽行了一礼道:“他订了幅上好的字画如今已经裱好,银子是付过的,只是这画儿还在小女手上,烦请大娘子行个方便,告诉我他在何处,听闻这画儿他今日急用,怕是在那里吃醉了酒忘了取也不一定。”
那章二哥家娘子瞧贞书言的肯切,手里又真拿着卷轴,确实像是送画儿的。遂指了指另一边道:“他如今倒是攀了高枝儿,有钱上醉人间去自在了,你叫人到那里找他,必能找着的。”
醉人间就在东市上,百年老店,内里捧出的行首头牌不知几何。原来他拿了苏氏给的体已钱不交束侑,却是花在那销金窟里。贞书暗咬着一口银牙谢过,带着几个小厮直奔醉人间而来。到了大门口,她瞧瞧门匾就要往里冲,顿时不知那里来的几个龟公突然拦住她高声问道:“小娘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妓院不准良家女子上楼,也是怕有些爱吃醋的娘子到这里来打打闹闹面上难看。
贞书拿了幅卷轴揖首行礼道:“有位姓章的客人在我们店里订了幅上好的字画,言是要拜参知政事大人入师门所需的大礼。当初他言今日要拜师门,叫我等今日清早务必送来。至于小女,正是街东头左手巷子里宋氏装裱铺的掌柜,虽未见过,却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两个龟公相视一眼松了手,也略略揖了个首道:“原来是宋小掌柜,久仰久仰。只是咱们这地方污秽,为惜名节,也不该是小掌柜该上去的地方。”
贞书也不坚持,侧身站了将画负在身后笑道:“既是如此,就请两位上楼唤那章公子下来,我等在此等着。”
两个龟公面面相觑,客人在此长包了房捧妓子,这个点儿上在干什么他们自然不知道,但也断不能上去打扰。两人略一迟疑,其中一人伸手请了道:“宋小掌柜在街面上也有些名望,我们也不敢拿等闲女子视之,既是生意上的事情,就请您自己上去与他相商吧,他就在三楼左手第五间包房内。”
贞书仍是抱拳谢过,几个学徒一并要跟上,那两人忙止了道:“诸位小哥请在下面等着。”
贞书也知他们是怕自已带着学徒上去闹事,遂回首压了他们道:“你们就在此等着,我一会儿便下来。”
她持画卷上了楼,这楼里一股陈脂旧粉的靡香之气,熏的她几欲作呕。她先上了二楼,见内里红绸粉帐纱幔朦胧,虽长长一条走廊两边皆不见人影,但总会间或飘几两声低哼轻吟,有些肝颤魂销的意味。
醉人间内里三进大院,这头一进楼上住的,算是这楼里最差的妓子们。因为年轻漂亮有些人捧的,皆在后院有着独房而居。
贞书上了三楼,自左手边一间间数过去。因一排排两扇大门中间有一扇小门,她一时不知该是按这大门来算五间房,还是该按小门来算五间房,在那两扇门前犹疑半晌,又怕自己冒然敲门惊起陌生的野鸳鸯,遂侧耳在一扇门上听着,看能否听到章瑞声音。
这间屋子里似是有多名男子在内,内间说话的声音,贞书听着有些耳熟,却又不像章瑞。她正皱眉听着,忽而那扇小门开了,一只手将她拉入门内。贞书下意识去掰那只手,却也瞬时便意识到,这是玉逸尘。
除他之外,没有人会生着这样冰凉两只手。
她随他进了屋子。这大约是间丫头们送水盥洗的小屋子,内里虽逼仄,却也置着浴缶等物。内里又有两扇门通着左右两间屋子。
玉逸尘就负手站在门上,门半掩开着,内里人言谈的声音传来皆是十分清晰。
一个男子道:“宦官阉竖,无根之人,掌了京畿监了督察院,如今还做起了武威将军,这也就算了,如今既成事实,可听闻如今圣上还要封他个护**节度使副使。总领一国兵权的实缺如今杜武领着,副使若叫这阉人领了,一国男子还有何颜面回去面对妻小?”
这屋子里不止一个男子。另有一人接了话道:“既前面没了那根尾巴,就夹着屁股在那大内替娘娘们洗洗脚磨磨镜子算了。他竟还有脸站到朝堂上去,辱我师尊脸面,童某不能忍。”
贞书倒抽一口凉气,心道:怎么还有童奇生?
她知这些人骂的是玉逸尘,侧身仰头去看他的脸,见他脸上也无悲喜,仍是负手站着在那里听。
这时接话的正是章瑞,他道:“我们虽不过些生员,但报国之心,除奸佞之心,皆有十二分。只要师尊一声令下,章某明日便潜到那玉府去取他玉逸尘首级。”
或者是他们的师尊,大约正是那个王参知冷哼了两声道:“玉府岂是容易进的?我有些同僚们,给抓到他府上去过的皆未活着出来。听人言他那院子都没有正屋,显然是知自己无根住不得正屋,也是心内惭愤之意。他有间屋子,进门屋中便设着十八般酷刑刑具,又墙上不知那里烧来的一些怪异提灯俑,皆是受各式酷刑所死的人们,形样鲜活表情极致,有些人还走不到他跟前,就吓破了胆,吓尿了裤子,至于他那刑房,还没有人活着出来过,是以王某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但他绝对不是个轻易就能杀掉的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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