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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薛高雁的男子拍了拍竹竿上一串腌肉:“赚年货财咯!卖了好价钱,雪天好过冬!”
很是平常的理由。那男子甚至学着商贩的样子,一抛哐当响的钱袋,满足的笑噙了恰到好处的市侩。
除了腰间廉价的本命红腰带,和那时大雁塔上的状元袍衫是一样的颜色,其他的,再找不出半分当年样子了。
沈银咬咬唇,纤指在锦衣中攥紧了:“你……不应该进京……”
薛高雁却依然驴头不对马嘴,挠头大笑:“姑娘见笑了!南边的东西在京里卖得好,还不是图个好年,不然谁愿意千里迢迢,北上做买卖来!”
沈银沉默。锦衣里攥紧的指尖,发白,发青起来。
“姑娘,认错人了吧?御史大人怎会是这般潦草模样?”流香忍不住了,插嘴道,她打小伺候沈银了,也跟着见过薛高雁。
那个手引龙吟弓先斩后奏的御史卿。
沈银也有一刹那的迟疑。回忆和今朝霎那涌来,闹嚷嚷的一团,模糊了男子的面容,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看不清了。
或许,她真的认错人了。那个绯衣银弓的状元郎,早就“死”在了四月宫变。
沈银不动声色的拭了拭眼角,准备放下车帘,她还急着谒见东宫,做给天下人看她的“贤惠殷勤”。
这世间,已经不允许她回头了。
然而,纤纤玉指放下车帘的刹那,幽幽的呢喃,飘忽入耳——
“你说的对,南国暖,梅花总是开得早些。”
哒,横板车帘放下。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喧嚣尤闻卖腌肉的吆喝,车里宁静错金博山炉缭缭。
伴随着一霎清音,泪珠碎在黄铜炉面上。
……
他走时,她问他,从此南去三千里迢迢,君何日还归。
他一袭黑衣丧服,淡淡道,就当我“死”了吧。
她眼眶里含着泪,却硬是一滴都没流下来,斟酒,饮尽,送君千里。
既如此,山水遥遥,盛京初飞雪之日,愿君绮窗下,寒梅已著花。她这么对他说,笑。
他点点头,饮尽酒,也没应什么,便转身,随着一列追随他的人,踏上了南下的遥遥。
黑衣俊影消失在天际,她看了良久。觉得这辈子,那个大雁塔上的状元郎,都不会回来了。
……
十一月,小雪,剪水作花飞。
锦帘镶簧的马车驶在雪地里,留下两串车轱辘,顷刻就听不见了叫卖腌肉的声音。
“姑娘,就快到东宫了,您早先准备好的‘关切话’,要不要再念一遍?天下人都等着看,姑娘万不能错了。”车旁,流香眼见得琉璃红墙,提了一口气。
然而车里的回应,只有寂静。
沈银拥着黄铜手炉,眨了眨眼,然后,当年送别他时都没流下来的泪,终于流下来了。
一滴滴,溅碎在手炉上,炭火窜起一股白烟。
南国暖,梅开早,他回来了。
跨过三千里遥遥,却只带来今日,咫尺迢迢。
盛京刚刚飞雪,南国的绮窗下,梅花已开遍,早就是在两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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