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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以后不准再偷了!你们三个马上回教室抄两百字,抄不完不准休息!”
三个孩子像蔫掉了的烟叶,垂头丧气,往教室走去。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知道他们是在装模作样。
“等等”我喊道。“你们三个每人抄一千字,抄什么内容由我指定。”
三个孩子立马停住脚步,转头惊愕地看向我,像是出现了幻听。我说:“那个叫王奇的同学你过来。”。王奇疑惑,犹豫不决地挠着后脑勺,最后决定以不动应万动。“我是你们新来的老师,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听周校长的话,过来!”我加重了命令的语气。五仁校长略显惊讶,呆站着看我,未发一言。小屁孩被我的气势彻底压倒,迈着迟疑的步伐走近。
“你们读几年级?”
“五年级。”后面的说道。
我思忖了一下:中华、知识、人民、伟大、奋斗这几个词都会写吧?
三个孩子思索了一会儿:“会。”
“那好,这五个词,每个抄两百遍,明早上课交给我。”
三个孩子看向五仁校长,神情中满是求救信号。五仁校长朝他们点点头,宣告了求救失败,他们失望地朝我点点头,像蔫掉了的烟叶,垂头丧气,往教室走去。看着三个孩子的背影,我浅笑着暗想:这次不是装的。
五仁校长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神色无奈中带着些许尴尬,笑着摇头:“这些孩子,真拿他们没办法!”我附和一笑,也摇了摇头以示赞同。
“哦,李老师,我先带你去宿舍。”五仁校长弯腰欲提起我的行李。我急忙摆手道:“周校长,没事,我自己来。”五仁校长停住伸出的手,起身笑道:“行,你自己来,小伙子年轻力壮,满十八了吗?”
“前月刚满。”
“真是后生可畏啊。才十八岁就师范毕业,未来可期。”
我笑着挠挠后脑勺。
“跟我来吧。”说完,五仁校长转身朝土坯房走去。
我的屋子在教室隔壁,路过教室走廊时,孩子们全趴到窗口看着,那声音叽叽喳喳,如同一群鸟儿在商议被外来物种入侵的关乎生死存亡的种群大事。
屋子很简陋,共三样家具,一张泛黄的老式书桌,一把带靠背的蓝色铁椅,一张看上去不是很牢固的木床。家具看上去虽然老旧,但一尘不染,宛如五仁校长的浅灰色格子衬衫。
我后来才得知,五仁校长为迎接我的到来,反复把家具擦拭过数遍,开着门窗通风了几天。
五仁校长说:“我们这里条件差,你在大城市住惯了,委屈你了。”
我放下行李,环顾四周,笑道:“挺好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嘛。周校长,没什么委屈的。我不是城里人,我家也是农村的,跟这里的条件差不多。”
周校长长吁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就怕你住不惯。那你整理一下,今天就先休息,晚饭后我带你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得开始上课了。”
“好的,周校长。”我声音洪亮地说。
五仁校长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走到一半时猛然顿住脚步,转过身,表情略显尴尬,支吾道:“额……小李老师,有一个问题……”
我明白五仁校长想说的话,于是面带微笑地解释:“周校长,我前几天在乡里办入职手续,教办室的张老师和我提起他在这里教书的经历,说到过偷西瓜的事,我觉得禁止偷盗这种事应该从孩子抓起,加大惩罚力度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五仁校长如梦初醒般发出一个长长的“哦”字。他眉头紧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头对我说:“你做的很好。”说完便轻掩上门走了出去。
晚饭后,霞光万丈。五仁校长迈着缓慢的步伐,手时而背在身后,时而指向远处,向我介绍着村子的情况。我跟在他身后,他的脸在晚霞映射下显得更加和蔼可亲。走了大概几分钟,来到一条逼仄的小路,路两旁是葱茏的树林。五仁校长停下脚步,眯着眼看向路头的树林,眼角旁出现细碎的皱纹。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猜测着他的年纪,四十五?五十?顶多五十五,他老婆呢?他儿女呢?我正欲开口试问,结果被五仁校长抢了话口。
“王奇,是你吗?”他喊道。
树林里传出窸窣声,隐约可见一个瘦小身影,那声音停住几秒,随后便听到:“五仁校长,是我。我在捡柴呢,这里有好多!”
五仁校长盯着那身影,关切地说:“这个季节虫蛇多,要注意安全!天快黑了,捡完赶快回家!”
“好的,五仁校长!”树林里的声音稚嫩而尖锐,穿透树干枝叶,使天边的晚霞微微颤动。
五仁校长转过身,继续往前面缓步走去。我暂时忘了对五仁校长身世的好奇,那好奇心被捡柴的王奇吸引而去。天色暗沉下来,几只燕子从天边划过,像没有光亮的流星坠落。村子上空炊烟袅袅,仿佛大地老人在咂巴着烟斗。
暮色下,五仁校长缓缓开口:“这些孩子啊,每天下课后还得找一捆猪草或捡一捆柴挑回家,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我看着暗青色的远方,想起今天的行为,陡然觉得有些莽撞和武断。
我欲开口,却被五仁校长打断,他摆摆手,长舒一口气说:“你做的很好。”
我望向远方,那天空愈发灰暗,但又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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