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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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望见三（第1页）

第五场夜晚校内街道小雨

人好像都害怕淋雨，虽然只是连头发也濡不湿的地步，人们却都老实本分地缩到了室内——至少，在楠木一路上看过来是这样的。她用双手勾住背包带，用衣领藏住嘴唇，眼睛也多半掩映在兜帽和发丝的间隙里。这里是校内，不用担心会有车忽然跑出来。

楠木（失落，独白）：又...是这样吗？

一阵风拂过，因泡湿而根须脆弱的树叶打着旋跌在她头顶、肩膀，或是白皙的手腕上。

（以下是楠木的独白）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知道一个人的滋味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初中，母亲就因病离我而去了。她是在我最应满怀希望的年纪去世的，我不敢回想起她临终前所受的折磨和痛苦，甚至连去医院看她都必须在进病房前给自己打气——因为...妈妈大概不希望看到我哭鼻子吧。

父亲最开始向母亲隐瞒了病情，告诉她这病其实没那么严重，只要开心度过每一天、把心态调整好就能痊愈的。母亲当然相信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身体还好的时候，偶尔也会由父亲推着轮椅，或搀扶着走动一下子——当然，这份区域也只被局限在医院内而已。那些日子里，原本天天劳碌于工作的父亲破天荒舍弃了那一切，就算生意泡汤、破产也愿意陪伴在母亲身边。许多时间都要在学校念书的我根本不理解这些变故，也许，也只是像母亲一样相信着父亲的答案，相信着“只要开心，就一定能好的”这个虚假的谎言。我没有留意到自己从大房子搬了出来，租住的房子换了一幢又一幢，母亲脸上的笑容却愈渐苦涩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母亲大概也明白父亲的谎话了吧，但是，她没有指责父亲，反倒流着泪和父亲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来。我不知道父亲曾在多少个夜里守在母亲身边默默恸哭，只是，母亲终究要死去了。

“妈妈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这是我在中考前，父亲木讷地对我说出的第一句关于母亲病情的真相。

我记不起自己在当时是有多伤心，但是，这种变故终究是能让一个人命运改变的。我原来就是少言寡语的孩子，虽然很受老师喜欢，但一直都是那种成绩普普通通、人际关系也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这样的我生活里只有几个知己，她们大概是入学初就和我坐在一起、同样腼腆又或者热情待人的孩子。但是，母亲病故后，当我戴着白色孝巾在母亲送葬的队伍中挨家挨户给乡亲们磕头以后，我的眼神便有了彻底的变化。昔日的朋友们告诉我“你变冷了”，我也一天天厌倦起和其他人说话来。这种现象老师和父亲肯定都看在眼里，甚至，都在我面前进行过好几次的谈话——但这是没用的，哪怕是最笨的我也明白，这种对别人的疏离感只有自己才能破解。

但结果就是，高中三年我也没交到一个朋友。

我内心也是期待改变的，但是...我总觉得自己踏不出那一步。也许是长相还算不错的缘故吧，在高中时，也有很多人想和我交朋友，但我却因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们的心意而慌乱起来。我曾不只一次在某天放学收拾鞋柜时受到了男生藏下的情书，却除了羞涩外什么也做不到。对不起...我不能朝前一步呀...我也懊悔于自己的怯懦，在入睡前偷偷责备自己为什么对待一切都那么小心，但是...我的内心好像在告诉我，那个能让我改变自己、振作起来的日子还不是现在，我的心并未因谁而激动地炽烈起来——而如果我找到了那个人，我的命运也一定会顺理成章地发生改变吧。

所以...我见到了...我见到了那个男生...

我相信世上有种感觉是初见时就能注定的。就在那天...那天排队时，他回头看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真的跳得好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我的全身都轻轻发抖。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光，像是觉得让他看到没有化妆的自己很不好意思似的——而幸好，他的眼睛很快就移回去，我也能...继续看着他的背影。

被学姐误以为是他女朋友的那一瞬间，我的脸羞得简直像蜜桃。

在知道他和我一个班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而在有机会坐在他后面的时候，这种雀跃更明烈了。清桥同学真是个怪人呢，好像在什么时候都能走神地望着窗外。这个坏毛病曾让老师几次要数落他，但最后都被他优秀的成绩搪塞了过去。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学习的，明明上课时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曾无数次坐在后面像这样为他担心，却又在一次巧合中注意到：他的书其实已经被记得满满的了。

是这样吗...我感觉心里涌出了幸福和安心，却又有些遗憾地收起了想提出为他补习的念头。

由于是班级里的前两名——无论军训表现、成绩还是做实验的水准，我们都常一起被老师提起来褒奖。虽然只是话语中的联系，但这种能和他“并列”的感觉还是让我窃喜不已——当然，这种感情我只能隐藏在心里，当我们一起被老师请上台向大家传授学习经验时，我只会强装镇定，尽量不用什么会让人误会的余光去瞥他一眼。不过，在做到这一件事后，我发现在大家面前说话好像也没那么困难了。

毕竟...是在对大家说话而不是对他讲话嘛！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把这份爱慕隐藏得很好——只要看着你就够了，我不敢有什么奢想，并不贪求能让你这么优秀的爱上我...所以，只要让我一直看着你就好了...但冰草还是戳破了我的芳心。她是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子，早就发现我总会在上课时记完笔记的空隙里偷看清桥两眼——但也并不说破。她找到我和我说起这些时我真是心都快跳出来了，急急地想要捂住她的嘴，生怕清桥因为这些举动而对我表现出不快——但是，冰草偷偷用眼神向我示意：原来清桥已经走到外边看月亮了。我也终于长出一口气，准备为自己的行为赔罪，却被冰草轻轻在嘴前竖起了一个手指。她是班里的班长，一直就很关心那些像是被孤立或受到排挤的同学——于是，她告诉我对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揭开我的秘密，而是希望以这为契机和我成为好朋友。我当即有些愕然，感到“朋友”这两个字在我脑海里徊荡了许多次，以至泪水最后都不经意流了下来。冰草也变得慌乱起来，一直在一旁问“怎么了怎么了”，一边用不会让人发现的小举动从抽屉里取出纸巾，温柔地在我脸蛋上扑拍起来。朦朦胧胧，我感觉心中的什么被扯断了一点。

我也终于在母亲去世后，在拥抱中主动收获了一个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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