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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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嫁（第1页）

上个世纪80年代的一个春天，二月十二，这天十九岁的梅子嫁到了离家十二里路的小镇子上，婆婆家用四个轮子的小卡车来接的亲。

当时接新娘用的一般都是种地的手扶拖拉机，用两台，一台拉人，一台拉嫁妆，用得起带驾驶室卡车的还是很少见的，后来听说，那辆卡车是肉联厂刚买来拉猪用的，是镇子上唯一的一辆像样的车。婆婆家托人送了喜烟喜糖借来的。

梅子和两个送亲的姑娘坐驾驶室的后排，后面车厢里拉了简单的几样嫁妆。梅子结婚爸妈本来就不同意，家里又没钱，两弟弟还得上学，梅子也没让妈妈买什么，就用婆婆家过彩礼的，800块钱买了几样，过日子必须用的家具。

车子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一路颠簸着。因为担心车上的嫁妆被颠掉下去，所以走的很慢。十几里路晃晃悠悠的走了有一个时辰。

车开到大门口停下来，有人点上了鞭炮，劈劈啪啪的震耳欲聋。按当地的风俗，是要新娘坐车里，等着婆婆来接孙子。

所谓的接孙子，就是婆婆来到车门前，假装从车里，用衣服兜着东西出来。现在年轻人结婚，买两洋娃娃放车上，好让婆婆当孙子兜回去。

那时候没有啊！只能假装了，这时会有人问，“喜婆婆兜的什么呀？”婆婆回答：“是孙子哟。”大伙哈哈大笑，恭喜婆婆这都有孙子啦，图个吉利。说是这样当年就能怀上孩子。

梅子这正坐着呢，婆婆过来了，她拉开车门对梅子说：“孙子给我兜着，你下来吧”。梅子看婆婆两眼发红，脸上没一点喜色。像是刚哭过。

不过梅子也能理解，因为公公三个月前去世了，为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病也没治好，落了个人财两空。婆婆今年不到40岁就守了寡。还有四个儿子没成家。

梅子是嫁给他们家老大的。之前公公在的时候定的婚，还没等结公公就去世了。这里的风俗，要是父母一方不在了，儿女有对象的，要在100天内结婚，不然就得再等三年。就这样婆家匆匆忙忙的，把梅子娶进了门。

之前梅子也只来过他们家两次，和丈夫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说到要结婚父母都不同意，父亲说：“你婆婆那么年轻就守了寡，将来她要是改嫁了怎么办？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你能负担的了吗？你现在还小，能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就不错了。哪有能力照顾他们呀？”

“可弟弟们怎么办？爸没了，妈走了，你是老大，你能不管吗？可你又能管的了吗？三个男孩，盖房子娶媳妇得多少钱？你才十九岁，要嫁的丈夫才二十，能担得了这么重的担子吗？还是算了吧？”

可梅子就想啊！要是真如爸说的，婆婆扔下孩子不管了。未婚夫李云一个人不是更难吗？自己过去好歹也能帮帮他呀。

说实话，不是梅子对他有多深多深的感情，只是单纯的觉着他可怜。想当个救世主去救他。把自己想象的好伟大。

爸见她执意要嫁，就没有阻止。妈跟梅子说：“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享福受罪自己受着。别怪父母没提醒你啊。”梅子跟父母保证，会好好过日子。不让父母操心，这不就嫁过来了。

上了车的时候，梅子才知道害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好想跳下去不嫁了。可真要是那样，这不两家都没脸见人了吗？这回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梅子这是越想越难受啊！眼泪是刷刷往下流，擦都擦不完。两个伴娘，都以为她舍不得离开家呢。一个劲的开导说：“别在伤心了，六天就可以回门啦。四天还有两位娘家人过来瞧亲。就在婆家过几天，到时候就可以回家啦。反正路又不远，什么时候想回都可以。

越说梅子哭的越厉害。眼看到村头了，这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啦。算了，这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就嫁了吧。谁叫自己就是个，后知后觉的一人呢。这脑袋一热，侠念一上来，山都敢往下跳。何况结个婚呢，又不是上断头台。擦擦眼泪就这么着吧！就这么着，今天梅子出嫁了。

下了车，伴娘为梅子打了个大红伞。走进了夫家的大门。从大门往里走，是用砖头铺的，一米多宽的甬道，甬道直通婆婆住的两间正房。

给梅子准备的新娘房，是婆婆下首的俩间。也就是西边两间，他们这里讲究东为上首，长辈或者老大住上首，晚辈或者是老小啊就住下首了。

甬道的左边请的厨子在炒菜。鼓风机吹的炉火很旺，一股炸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甬道的右边摆了几张桌子，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边上坐着了。录音机里放着杭天琪唱的信天游，“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梅子最喜欢的歌，好想跟着哼两句。想起自己今天是主角啊！忍住了没哼出声。

这大门容易进，新房的门进不去了。好多人拦着呢？跟新娘要烟要糖。而且还是狮子大开口，于是女方这边也出个代表，跟他们谈判，你拉我扯的谈了两个钟头。给了他们两条红旗烟外加六盒饼干，这才让新娘进了房门。

梅子进门一看怔住了。新郎官在床头坐着呢。昨晚上在娘家，那些个大娘婶子们，一再嘱咐她，进门要坐在床头的位置，这样就能压丈夫一筹。以后他就会乖乖的听她的。

没想到啊！他先跑那坐着了，刚才还奇怪，怎么进门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到他呢？感情在这占上风了。看他今天还真是，用心倒饬了一番，头上带着鸭舌帽，上身穿着蓝色的毛呢中山装。加一条酱色裤子，脚上穿了一双新皮鞋。收拾的人模狗样的。

要不说：“这人是衣裳马是鞍呢。是比平时精神了不少哈！他就这么坐哪里？，傻呵呵的冲着梅子乐。露着两颗门牙，梅子这个气呀，真想拿个钳子把这个牙给拔了。

可是没办法呀，也打不过人家，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女子报仇，二十年没完，本姑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这东风压西风啊？还是西风压东风？咱们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正寻思着呢，一帮闹房的年轻人不让了，逮着他们两就往一起挤。吓得新郎撒腿就跑。梅子倒是开心的不得了，有本事你接着坐床头占上风啊！跑什么跑？

这时候进来了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嚷嚷着要果子吃。那时候新娘装的果子，就是从供销社买来的，油炸小点心啊！一份抓个七八个。然后用报纸一张一张的，包了好几层。

看上去好大的一包。放开就几个。饼干是五毛钱一盒的，只有亲戚才给饼干哦。妈妈教她的，邻居和孩子来，拿果子哄哄就行了。

她打开箱子，把里边的果子统统拿出来，见者有份。听着那些妇女们在一块夸呢？新娘真大方，新娘真漂亮。梅子这心里乐滋滋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果子发完了，就发饼干。这人是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她也不知道谁领过，谁没领过了，不一会，一箱饼干也发完了。

反正每个人都很开心。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呀。可乐极生悲呀，一会婆婆领着一伙亲戚来了。叫新娘子拿饼干给亲戚！这都散完了哪还有啊！

婆婆是一脸黑线。说饼干是留给亲戚回家带着的。你怎么就给散完了呢？你这丫头啊，还是太小，没一点心眼。梅子只能低着头，一个劲的说是。婆婆见她态度不错，叹了口气，说：“算了，让老二老三再去街上买些回来吧。你别自责了，以后做事长点心啊！”

梅子连忙说：“是、是。”过了一会，两个弟弟抬了一箱饼干进来，打趣说：“嫂子，这回你可得省着点发哈，别待会再让我们跑一趟啊！”梅子不好意思的说：“辛苦你们了，谢谢啊！”

这正闹腾着呢，一个本家婶子，端着两碗挂面过来了。后面跟着新郎李云，说是让她们两个吃面，梅子拿起托盘里的红筷子，夹起面条就往嘴里塞。可那面条根本就没熟。

正愣着呢，就听婶子问：“生不生？”她点着头说：“生”众人哈哈大笑。婶子笑着说：“那就生个双胞胎吧！”梅子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着了道啦，直觉得脸颊发烫，估计红得快滴出血来了。

这还没完？只听婶子又问新郎：“生不生”？新郎低声说：“生。”大伙跟着起哄：“声音太小，没听见，大声点。”没想到，新郎突然抬起头大声说：“生。”

大伙跟着起哄：“再生一对双胞胎。”梅子低着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偷偷瞄了他一眼，这货竟跟没事人似的。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

我晕，这天底下还有比这货脸皮再厚的人吗？自己怎么就上了这艘船了呢？真是猪肉汤洗脸荤了头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货还有这能耐呢。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还当自己是救世主，想来救他出火海呢。这下看来，以后指不定谁在火里烤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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