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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蛊惑
2000年年初的时候,我还在跟着师父学艺。
那一阵子忙倒是很忙,但是基本上不算是什么大单。但是师父是个善人,不管大小的事情他总是会亲力亲为,我虽然也能在边上帮上师父一点忙,不过师父对我的期许大概是希望我只要不捣乱就可以了,所以我也就当成是跟着师父长见识了。
那年师父接到一个委托,是一个40多岁的男人打来的,说他的妹妹突然不正常了,发疯的时候就拿头撞墙撞门,或者原地打滚。稍微清醒点的时候,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哭泣不止。大部分时间处于一个昏迷状态,有时候还呕吐,离谱的是,呕吐物里有时候还会有类似蛆一样的虫子。
当地找过很多人看过,都说是撞上了“草鬼”。
无奈之下,只得离开当地在昆明这样的大城市找师傅来化解,通过别人的介绍,这才找到了我师父。
“草鬼”是云南贵州等地特有的一种喊法,说得简单点,就是中了苗蛊。
当师父听说了呕吐物里有蛆虫的时候,我知道他其实就已经这么判断了。于是师父要我收拾些必要的东西,跟着他一起去了委托人的家里。这家人住的地方离昆明不算很远,就是路比较难走,在昆明南边,叫做蒙自,是个苗族自治的地方。
当我们说起苗族,大多数人想到的都是些美丽的神话故事,或者那种银饰挂满全身的民族服装。
坦白说我一开始也觉得苗族的衣服真的很好看,而且从看到他们服装的那一刻起,我就直到这个民族的人一定非常淳朴善良,绝不会有小偷。
因为如果要偷东西,这一身叮叮当当的银饰一定会暴露目标的,非常之不科学。
在去蒙自的路上,师父告诉我,他对付下蛊一类的事情,其实自身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于是他在路上给一个他的朋友打了电话,那个人是黔南一个非常有名的蛊毒师,可以说是一个世外高人,如果不是跟我师父的交情匪浅的话,请他出山是非常困难的。
在电话里,这个姓符的蛊毒师傅告诉我们。要我和我师父想尽办法先把蒙自那边的情况尽可能地拖住,不要让它有什么其他变数发生,他第二天就飞到昆明然后赶过来。
到了蒙自村子里以后,那个哥哥激动地到村口迎接我们。他姓石,44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他的妹妹38岁,老公目前在沿海一带打工,家里只有他妹妹和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进了他家门,便听到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石大哥对我们说,他妹妹又开始发狂了。
每次一发狂,就开始拿头撞东西,扯掉自己的头发,外观上看跟疯子几乎没有两样。
石大哥带我们进屋,我们看到一个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正哭喊着拉住石大姐,但是她毕竟岁数小,感觉力气也不够,另外一个看上去不到10岁的小男孩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大哭大喊。
石大哥赶忙上去帮忙把石大姐按住,然后掐人中。好一会以后,石大姐总算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坐在一边,披头散发。小姑娘和小男孩都停止了哭喊,师父让石大哥抓住石大姐的双手,然后翻了翻石大姐的眼皮,和普通昏迷的人一样,眼仁上翻,口吐白沫。
突然“哇”的一声,吐了一滩好像稀饭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像是在故意表演给我们看。我特意循着师父的目光看去,地上的呕吐物里,有无数细如发丝,大约1公分长的小虫。
在见到这些东西以前,我从师父嘴里的描述上,我感觉她吐出的应该是那种类似厕所里的蛆虫,亲眼看到以后,发觉其实这种小虫更像是污水沟里“摆头蛆”,不仔细看,其实是不容易发现的。
师父皱紧了眉头,从他的脸色我不难看出,他觉得这件事非常棘手。
对于苗蛊,是自古以来便在民间流传的一种巫术,起初只为了行医治病,直到后来有人发现苗蛊之术能够使得一些阴暗的目的达成,于是渐渐开始有人动了歪脑筋。
很早以前有人发现,谷仓里的谷子在经历一定的湿度后,会发热并产生霉变,继而生出很多小虫。
好事之人将这些小虫收集起来,放入器皿,后封闭,任其互相厮杀,当最终留存下来的唯一一个,视为虫王,命名为蛊。
蛊的生命力极强,也非常难得,配以苗王家族及民间土巫的咒语,使得后期所炼制的“蛊”并不纯粹以实体存在,例如虫蛊,真正用于下蛊的或许是用咒牵制住的灵体,而蛊王也许只是读了谨慎的虫子或者虫身体上的一部分。
渐渐到近代,尤其是发展到明朝末期,云南当地兴起一个特殊教派,专门以炼制蛊毒为生,他们行事非常诡秘,但大多却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苗蛊在那一时间段几乎发展到最高峰,而现今所存的苗蛊术,大多零散流传于乡间游巫,真正的高人多自由散漫,且在悟道之后便不再以蛊谋取自身利益,却也不会刻意去除恶行善,他们生性洒脱,但若是遇到不平事,除非学艺不精,否则也必当拔刀相助。
清朝民初战乱前后,苗蛊的精髓得以被一些优秀弟子留存,后期逐渐演变成为各种蛊毒,从昆虫到猫狗,皆可炼蛊。
这些当然都是师父告诉我的,这次这个石大姐显然就是中了虫蛊,呕吐物里的虫子就说明了一切,但是无法解释她发疯的情况,所以师父只得再度打电话给那位黔南的蛊师,向他请教。
那个蛊师说,对于任何蛊,在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就用声音引,大部分蛊都会对清脆响亮的声音有所反应,于是叫我师父去村里借来凿石头的毡子,加上一把铁锤,教了我师父一句基本的口诀,反复不停地在中蛊之人身边开凿,以此来拖延时间。
师父得留在屋里帮忙稳住石大姐,于是去村子里借东西的任务也就自然交给了我。
这个村子并不算大,但是当地人几乎都是使用方言,而且苗家村寨的石头路,走得让我脚很疼。
先是语言沟通就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于是我只能连说带比划地跟他们借来了毡子和铁锤,急急忙忙回到石大哥家里的时候,看到石家的女儿坐在门口哭泣,远处的鸡窝边,有一只死掉的公鸡,大概是她觉得自己家已经遭遇了太多的变故,现在连鸡也被人蛊死了,想不过来吧。
依我的当年个性,一个可爱的女孩子独自哭泣我是一定要安慰安慰她的,当然这其中有搭讪的目的,但是我是真受不了女孩子在我面前哭泣。
可是当时毕竟是在帮人消灾,所以我也不敢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浪费什么时间,进屋以后,我看到师父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正用自己的指血在昏迷的石大姐的脸上画着符号。
在我看来,师父这样的举动是绝不正常的,师父曾经告诉过我,一个跟鬼长期打交道的人,我们的命道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被自己带着走了歪路,也就是说,我们原本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被迫进入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
对我们活人而言,鬼魂是不属于我们的世界里的,而对鬼魂来说,我们的出现同样形成了打扰,所以说我们的命道在人道与鬼道之间,我们能够接触到大多数人无法接触的一个世界,却也在渐渐离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是生存在这样一个夹缝里,为两个世界默默贡献的人,每次师父跟我说起这些,眼神里总是有些无奈,却又闪烁着骄傲。
而我之所以觉得师父在石大姐脸上涂自己的血显得不正常,是因为我和师父这类人的血,好比佛家的金粉,道家的朱砂,因命道的接近,对二道苍生都有震慑的功用。与其说是震慑,倒不如说是在威胁,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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