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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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落跑新娘（第1页）

这离别的事情就此说定。他才松口气，猛听她道：“那你甚么时候娶我？”江一诺怔愣当场，完全吐不出话。白小姐一步而前，从脖颈内取下一串明珠，正中缺失一颗，握在他手心，道：“这是长白山那一带海域产的巨蚌珠子，爹爹送给妈的定情信物，我，我······”她虽自己的心事都不甚明了，然而说着脸同颈脖全红了，羞怯道：“我才问过妈了，她说丈夫，丈夫······哎，我，我不知道啦。”脸红熟透，鼓足勇气，仰起头，十分诚心道：“请你一定娶我，好不好？”江一诺方始念想，“如若真娶了她呢？有何不可？”自然无有不可。然而他一想到自己前半生的日子，便很畏怯，再看这女孩子会顽皮，会娇痴，全然天真的没有一丝造作，便自信与她的关系无法达到情爱一面。

白小姐道：“我妈说女孩子不能总要人家娶她，应当矜持，这话男孩子提出才好。我吓到你了，对么？那你收好这串珍珠，等将来上门提亲。我一见到，知道是你来，便答应下。”

江一诺说不出话，心忽然软得没有力量跳跃。还好他立刻想到少女不过一时迸发热情，并不会久长。这话哄过自己，思想上很快轻松下来，与她尽夜长谈，第二日话别离去。

白小姐一直送他出了千岛湖，他说南下福建办点事情，嘱咐她留步，好照顾自己。她忽然想到，他若返回修罗门，必定要再经过杭州，欣喜道：“江哥哥，你来看我，好么？”江一诺未承应亦未拒绝，轻轻微笑，牵过玉骢马，绝尘而去。

回到月华岛，白夫人正命丫头收拾女儿的衣物。白小姐问道：“妈，做甚么？”白夫人笑盈盈道：“大夫、法师都说了，吟儿如今身体大好，不必再一个人冷清地待在千岛湖，妈接你回家呢。”白小姐没有正常孩子的童年，虽享得家人宠爱，但甚少在人群中玩耍，别说千里江山美景如画，便是自家脚底的西湖、西泠桥、孤山等都因时隔太久而模糊了。听了母亲的话，激动之情自是无话可说。然而心底实在很有些怯怕，那热闹的世界，既是向往又是未知。

不过她似乎用不着操心，无忧的小小年纪，有父母庇佑，很快再有丈夫仰仗。白夫人心知女儿脾气，不能与她直接说，非得制造机会，让一对年轻人彼此好熟。是了，那年轻人虽因狂傲未全赢得丈人心悦，但这狂傲在女人眼里反是姿态风流、神骨脱俗，深受丈母喜欢。白掌门随之地也渐渐发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优点，比如狂傲可看作自信，人生自信五百年，他自己事事如履薄冰，虽稳扎稳步，勿有穷厄，然而也就如此，难有作为。这同是他父亲的观点。

白小姐央求母亲一并带上小黄。白夫人不喜毛发动物，但碍于女儿热情，不便明面发作，反笑说：“好。”次日家仆搬东西上船，白小姐去抱小黄。小黄在自己暖烘烘的窝里一动不动。她蹲下去抚摸它，笑道：“小黄，小黄，你真是大懒虫，叫你每天早起，跟我去玩，就是不听，还比我吃的多。好啦，你越来越胖，越胖越懒，将来我更抱不动你，你自己更走不动，那可怎么办才好？”小黄不回应，连耳朵都不晃摇一下，她便把脸贴向它头顶，呼哧一大口气。它怕痒，一痒就起来。然而小黄究是一动未动。许久过后，仍是如此。一直到太阳照亮了整个世界，她也一直僵坐着，眼泪滚滚地落。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切生命昂扬向上，然而这时节并不是天道的豁免金牌，许多悲伤故事仍是会发生，只能说这悲伤因这明媚多了些许安慰，不似秋冬那样凄瑟，常把小小的难过酝酿成无底痛楚，揉得人肠碎。

白小姐怀抱小黄，白夫人怀抱她，她放声大哭，锐声厉喊：“小黄。”这一天因此又未成行。她担着花锄，在桂花树下深掘土坑，守抱小黄直至黄昏，才依情不舍地将它放入坑内，推土埋好。原来鲜活并非长久，她无法忍受才向她嗔娇的立刻毫无生息。从此以后，死亡惨影在孩子心上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生命的厚重常使她无从承受。

白夫人好奇自己养了怎样一个女儿，后悔当初将她独自留在千岛湖，成天面对花草树木，胡思乱想，不甚正常。一只黄狗罢了，认为女儿小题大做，劝慰几句又责怪几句。她止不住哭。

次日愁容惨淡，连续几日下来，茶饭不思，消瘦不少。白夫人未料到女儿竟因一只畜牲伤心至此，倒后悔动了手，因知无法硬来，只能软磨道：“吟儿，这世上没有甚么能比生老病死更加公平的了。无论是谁，遇见这样的事情都躲避不得，死神攫住谁就是谁，它才不管谁会伤心，谁会难过，因无感情才最公平。生死平等是世间最基本的法则。不止小黄，将来爹爹、妈妈都会先你而去······”白小姐不许白夫人说下去。她渐懂得生命最沉重的话题，但远未能接受，不想听、不愿想。

冬天来了，春天不会远。然而假若歌舞升平掩盖下事实的残腐，等到毁灭那一日，将是更加鲜明的悲剧。白小姐不愿母亲担怀，开始吃东西，对她笑，不过神情总是远隔的淡漠。

离开千岛湖，重回白刀门已是半月以后。这时，春天里的花都开个尽，而且使劲地开。她坐在轿子里，掀帘望外。那一双哨探的眼睛，滚滚晶亮。但见繁花簇锦，烟柳匝道，来往红男绿女，骏马矫健，颜色艳丽灼眼。丫头素素随轿兴奋指点，“咱们上了苏堤啦，两旁都是西湖的水。瞧，水面上好大的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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