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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良嗣脸上却闪过一丝喜色,转瞬即收:“萧马二位宣赞,也太贪功了一些!据你们报的军情,萧干大军,正在易州,如何能救得了郭药师?只怕反而让萧干看破了两位宣赞手下不多兵的虚实!大军还未曾整顿完毕,宣帅之令,只是要他们据守涿州,徐图进去,这么就这么孟浪行事!”
赵良嗣在脸上挤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只是跌足:“只怕这锐气失却,萧干反扑涿州要害,这地方也保不住了!官家都已经知道涿州克复的消息,现在却要失却,这场大功,却成了大罪!连番败报上去,官家该如何说?宣帅该如何说?”
王禀和杨可世只是对望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难道这赵良嗣此来,却是要萧言舍弃涿州退回来的?下马伊始,就开始挑剔萧言毛病,还戴上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欺君之罪......只合上前拼命的不是他姓赵的!
杨可世沉声道:“宣帅的意思,是不是不要涿州了?”
他的声音,带了三分怒气。赵良嗣转头看了杨可世一眼,强笑道:“杨相公,话却不是如此说,宣帅怎能不要涿州?只是萧宣赞能在萧干面前讨好?要是萧干大军回师涿州,四百兵马,能保住否?还是两位相公,马上就能点兵北上,在萧干夺回涿州之前接应上萧宣赞?大军岂是如此能轻动的?背河再败了,又将如何?谁让萧马二位宣赞,竟然舍弃涿州根本,前出易州浪战!要是逼着萧马二位宣赞在那里死守,才是陷了两位宣赞的性命!”
他一连番的逼问,却是让杨可世说不出话来。王禀只是在一旁沉默,尽力按捺住自己情绪。大军调动,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情,赵良嗣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要是萧干反扑,涿州能不能保住,真的难说。想到这里就让杨可世和王禀忍不住在心里头长叹:“萧言啊萧言,你为何就如此贪功?克复涿州,功绩还嫌不够?”
杨可世到了最后,只是带着怒气反问:“照赵宣赞说来,萧马二位宣赞,不但无功,反而倒是有罪了?”
赵良嗣冷冷的回视了他一眼:“学生何尝有此言?就算有罪,宣帅也替两位宣赞承担了。也不会湮没他们的功绩!此间除了宣帅,谁还有这个担当?西军诸位相公,在官家震怒之际,敢为萧马二位宣赞确保否?学生此行而来,已经带来了萧宣赞的告身,还有犒赏,只要萧宣赞谨按宣帅方略行事,只会受赏!要是他错了心思,才只怕宣帅也保不住他!”
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宣示了赵良嗣的来意,就是要萧言就他范围,将所有功绩,都归到童贯的方略头上!他轻进易州,正遂了赵良嗣的心愿。恩威并施,就能让萧言就其范围!这个错处,挑得是恰到好处,涿州既然克复,就是宋土。覆军者杀将,失土者同坐。拿住萧言轻进错处,才好着力!而童贯还是北伐大军最高统帅,行何等军法,都是理所当然,可西军诸位相公,却没有这等便宜!
杨可世脸色铁青,他已经将萧言轻进易州的消息传给两位种相公了,不问可知,两位种相公也是跌足长叹。萧言为什么不等到他们来!有西军大队接应,这场易州功绩,总是他的了,老种小种,又不会和他抢,只不过要他说几句话而已!
杨可世无话应对,最后只是怒气冲冲的反问:“要是萧宣赞抢下了易州呢?”
赵良嗣一怔,突然哈哈大笑:“杨相公,你却相信?”
杨可世一拱手,甩起披风掉头就走:“某军务繁忙,已经迎接了赵宣赞,礼数尽到了,现在却是回营!某就一句话,现在萧宣赞要的是保住涿州,大宋要的是保住涿州,却不是让萧马二位宣赞退回来!”
他也不等赵良嗣回礼,大步就匆匆离开,亲兵牵过马来,杨可世翻身上马,猛的加了一鞭子,飞快去远。
赵良嗣微微而笑,倒是恭谨的朝着杨可世远去的背影回了一礼。等他抬起头来,就迎着了王禀沉默闪避的目光。
赵良嗣淡淡一笑:“王相公,学生不在此处休息了,却是要赶在萧干围涿州之前,把萧马二位宣赞救出来!不知王相公能不能拨两百人马,护送学生,昼夜兼程,赶往涿州?”
赵良嗣是在途中接到萧言西进易州消息的,当时恨不得在马上手舞足蹈起来!这萧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给他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涿州理所当然的会保不住。他就可以令萧言马扩退回来。北伐之军再受此挫,再度北上不知道要到了什么时候。到时候,就是他的方略,最后被宣帅采用之时!
而且对于童贯而言,也是最为理想的结局。萧言就此挫,正好可以恩威并施,让萧言彻底站在童贯一方。到时候尽情的将涿州不保的原因,推倒西军不肯接应的头上去!到时候,这宣帅地位,自然也就稳住。
与公与私,都是最为理想的情状!
这复燕大功,最后还是要着落在赵某人的头上!
王禀勉强一笑:“赵宣赞辛苦,但有所求,某敢不从命?只是某有一句话,涿州能够保住,最好还是确保。宣帅成全萧马两位宣赞这个功绩,两位宣赞能不感念?一旦涿州危急,即使大队步卒难以北进,某也将率胜捷军骑军,拼死援应涿州!”
赵良嗣看看王禀,只是一笑:“王相公,这些事情,还是让宣帅做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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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低垂在了易水之西,将山岭在易州城下拖出了长长短短的影子。
百余名骑士,衣甲血迹斑斑,人人伤痕累累。甲剑俱残,只是挺腰坐在马上,缓缓的向易州城开进。
易州左近,除了累累战痕,边地被焚毁的攻具,到处是死人死马,更有大军仓惶而撤的种种残迹。
萧干一旦决定要撤,就不顾而去,再无半点流连不舍,或者再观望犹疑的神态。哪怕那支冲他大阵的宋军重甲骑兵,已经不堪一击,而后面又迟迟没有想象中的宋军大队出现,萧干也没有多朝东面看一眼。
大军统帅,下定决心不容易。而下定了决心,是不是会为种种小便宜所诱惑,进而改变决心,就是合格的大军统帅和庸将的区别了。
再说辽军也的确无法再战了。虽然战力仍然充沛。但是自从萧干下达了撤军命令之后,人人巴不得就赶紧回到燕京!
战场上头,萧干只是中规中矩的派出了后卫千余骑,只是始终控制着朝北的退路,掩护大军拔营起行。这千余骑兵,有的时候哨探小队甚至冲到了离萧言残部不远的地方,也不过只是勒马观阵,并不上前,只是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这支打成尸山血海的宋军重骑精锐。
辽人大军,动作极快,能带走的辎重上马装车,剩下的也不要了,一把火连着营寨焚毁。从易州西面北上,直退回燕京去。
在辽人大军撤退之前,还有董大郎的千余残部,更是狼狈的朝北逃遁,连萧干的大营都没回去。对他的举动,不管是萧言还是萧干,都当没看见,随他去了。至少在现在的幽燕之地,董大郎已经成为了最为无足轻重,也无处可去的一个人。为他的那支残部,多死一个人,都是浪费!
而从萧言以降,谁都再没有了继续给萧干大军施加压力,继续虚张声势的气力。只是收拾残部,静静看着萧干大军有条不紊的撤退,卷起了满天烟尘。要是萧干不服气,随时挥军过来吃掉他们,萧言也无所谓的就两个字,领教。
不过萧干,最后还是选择了他心目当中最为重要的目标,燕京城。这也是萧言创造出此次奇迹最大的凭借!要是这个时候,萧干犹自不忿的派兵回来再啃萧言一口,那他也就不是大辽的四军大王了!
一路行来,萧言只是将疑兵之计,近乎疯狂的使用到了极处。每一举动,都是在提醒萧干。和老子死缠烂打划不来,赶紧回燕京去吧!可是要不是身后男儿的拼死血战,丘虎臣李存忠两名统军将领战死疆场,也不会让他发疯到最后!
太阳西斜,萧干大军已经次第退出了易州左近,断后骑队,都离易州已经有数十里远。
萧言残部,这才整军而前,将白梃兵和胜捷军旗号高高打起,缓缓行向易州。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包括萧言在内。每个人似乎都有点恍惚的在回味着从涿州到易州的这几天,这两百里路,两场厮杀,和尽忠的袍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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