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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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堂帖（第1页）

礼部那几份措辞近乎“最后通牒”的公文，连同那份将责任与压力一同打包上呈的奏请，终于在正月二十一午后，送达了帝国权力的核心——政事堂。

政事堂内，几位当值的宰相各自据案批阅着来自天下西方、堆积如山的奏疏与部院呈文。尤其在这刚刚解印的关口，各地事务繁忙。

礼部加急送来的文书被堂吏小心地放在谢相的公案一角，混杂在其他几十份等待处理的公文之中。

堂吏不会因其来自礼部或涉及“新政首考”而擅作主张插队。在政事堂，一切皆有定规，依送达先后及事体轻重缓急，由宰相们按序处理。

谢相正全神贯注于一份关于河南道春汛预防的奏疏，朱笔悬停，斟酌着批语。礼部的文书在他案头静静躺了约莫一个时辰，首到他批完手头那份，才被堂吏适时地挪到显眼位置。

老人放下朱笔，拿起礼部的文书袋，解开系绳。他看得不快，目光逐行扫过那些由礼部属官起草、经过谢明远审阅签发的文字，以及礼部给吏部、兵部那份近乎“命令”的公函抄本。

当然，最要紧的是公文末尾谢尚书的署名。整个公文字里行间透出的焦灼与孤注一掷的强硬，让谢相皱起了眉。

他太了解自己儿子了，谢尚书与谢相的性格不同，在政事上不喜欢用些以权压人或是阴损的手段。

作为礼部尚书，他的性格很古板方正，若非被逼到墙角，断不会以如此姿态将难题首接抛给政事堂，甚至不惜拉上所有相关部寺“责任共担”。

谢相沉默片刻。李景元的心思，他心里门清。此次科举新制首考，是谢家主导推动的棋局，不容有失。礼部筹备中的任何纰漏，都将成为皇帝发难的利刃。

儿子此举虽显急切，却也是无奈之下的破局之道，目标明确：用政事堂的权威，强行撬动那架锈死的官僚机器，确保考期不误。

“赵舍人。”谢桓唤了一声。

一旁的中书舍人闻言趋前：“相国有何吩咐？”

谢桓将礼部的奏请文书推过去：“礼部所请，会试筹备事急，需诸部寺特事特办，以‘不误考期’为要。依此意，拟敕。”

“遵命。”赵舍人接过文书，退回自己的案前。

他并未着急动笔，而是先将礼部原文细细研读一遍，又找出相关的旧档、律令条文对照，斟酌着“特事特办”的措辞界限，拿捏着政事堂行文的分寸，以及如何既满足礼部所请，又不至于让敕书显得过于“逾制”而授人口实。

起草敕书，是技术活，更是政治活，急不得。

这一斟酌，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赵岩才提笔蘸墨，在素白的敕纸上工整落笔。笔走龙蛇，字字珠玑，既要体现政事堂的权威，又要给各部寺留有转圜的余地。初稿成，他捧至谢桓案前。

谢相逐字审阅。朱笔在几处措辞上稍作勾改，使之更显圆融而不失力度：“嗯，发门下省覆奏吧。”

“是。”赵舍人捧着修改后的敕稿退下。

（唐制设中书舍人六人，分别管理不同的职权范围。）

敕稿被送往仅一墙之隔的门下省。门下省侍中今日不在堂，当值的是门下侍郎。他接过敕稿，同样需要时间审阅。

政事堂敕书，门下省拥有“封驳”之权，这是制度赋予的职责。他需审视敕书内容是否合法度、合程序，更要权衡其对各部院可能产生的影响。

侍郎看得仔细，尤其对其中“特事特办”、“依战时传驿加急例先行办理”等突破常规的表述反复推敲。最终，他未行使封驳权，提笔在敕稿上画了一个表示通过的“诺”字，签下自己的官职姓名。

随后敕稿再次送回政事堂，堂吏奉上宰相连署的专用印匣。谢相取出象征政事堂集体意志的“中书门下印”，钤盖在敕书末尾。至此方才能够下发。

“即刻发尚书省六部及司农寺等有司。”

“是！”堂吏领命，快步送出政事堂。

堂帖以最快的速度由政事堂的堂吏骑快马分送各相关衙门。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至少在公文流转的速度上。

一份从礼部发出、意图“特事特办”的紧急公文，在帝国最高决策中枢——政事堂内，经历了接收、等待、宰相阅示、中书舍人起草、宰相审改、门下省覆核、宰相用印等一系列标准的、严谨的、无可指摘的程序后，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便成了一道正式的政令。

吏部衙门。接到政事堂堂帖的吏部侍郎不敢怠慢，立刻召集文选司郎中。

“三日内！十五名熟谙各道方言的官员！优先选那些在南方、陇右、河北等口音复杂之地任过职的！管不了盘缠了，先把名单履历凑出来！今日落衙前必须呈送礼部！”

兵部衙门。兵部尚书拿着堂帖，眉头紧锁。“战时传驿加急例？相国这也罢！”他转向下属，“调兵勘合火牌，即刻按加急流程办！通知骁卫将军，让他点三百军士候命！粮秣供给标准？先按战时加急驿传的标准算个大概，赶紧报给户部！别等他们来催了！”

户部和司农寺也忙碌起来。虽然对“先行垫支”“容后补报”颇有微词，但政事堂的堂帖下来，无人敢明着对抗。算盘珠子拨得飞快。

谢明远在礼部衙门接到堂帖抄件时，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孔侍郎，按堂帖所定，速与各部对接。兵部勘合、吏部名单、户部钱粮支应务必盯紧，每日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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