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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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意见（第1页）

四棵硕大的橡树矗立在陡坡围出的林间空地四角，明月为树叶披上了一层清辉。天空晴朗，银毛星带熠熠生辉。豹毛挺起胸膛。这是她作为副族长参与的第一场森林大会，她正目光犀利地打量着灌木丛密布的斜坡，等待雷族的到来。害死橡心的这些猫出现在视野中，仍叫她忍不住心痛。他们似乎无动于衷——既不为胜利自吹自擂，也不为残害了橡心而流露愧疚。雷族没有对太阳石的所有权，却竟敢为之夺去了河族武士的生命？影族已经来到了空地里。像参差的牙齿一般凸起在地面上的巨岩下方，断星等待着。他脸庞宽扁，目光冷酷地环顾四方。钩星来到他身旁的同时，烬爪与藓爪匆匆跑开，和影族学徒聊天去了。豹毛告诫过他们不能泄露任何消息。鸟鸣与耕尾和影族长老们已经扯起了闲话，泥毛则在空地边缘与奔鼻交流新闻。她感到一阵不自在。仅仅因为月亮圆满无缺，就能与其他族群分享舌抚，这样的传统使她有些不安。各族虽然相互毗邻，共同生活，可一旦森林大会结束，其他族群便不再值得信任。雷族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她希望钩星能劝导河族猫别与其他族群的猫混到一起，但看看他穿过空地时，与影族猫像老友一般打招呼的样子吧，豹毛不觉得他会愿意这么做。白掌与雌狐跃朝影族猫走去时，豹毛仍留在一棵橡树的阴影里，她压抑住阻止他们的想法。钩星不会赞同她干涉正常交往的。也许他们至少还能从闲话中捕捉到只言片语的有效信息呢。波掌和蛙跃是仅有的两只跟着她留在这里的猫。他们向斜坡张望，抽动着尾巴。他们也在警惕着雷族的到来吗？自从向森林大会启程后，蛙跃就没有离开过她左右，她也很高兴他一直陪伴在侧。这样，他们就有机会聊一聊了。自从她被任命为副族长后，她一直没什么时间与他聊天。她总是忙于组织巡逻队，确保边界标记清晰——尤其是与雷族毗邻的边界——还得时时检查烬爪与藓爪的训练情况。考虑到雷族似乎一心想窃取河族的领地，她已经嘱咐过枭毛和水獭斑，要着重训练两位学徒的战斗技巧。而且，反正猎物充裕，狩猎轻松，她便坚持要求每位武士都花些时间来温习战斗动作，自己也常常参与其中。的确，几乎每一支队伍都有她的身影，无论队伍目标是狩猎还是训练。她也尽可能与更多的武士一起分享舌抚，共同进食。她决心让河族最为资深的武士也能看见，她将族群的最高利益时时放在心间，而钩星将她选为副族长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蛙跃朝远处的斜坡点点头。“他们来了。”他悄声说。一个个身影如游鱼般在阴影间穿梭。豹毛闻到雷族气味，耸起了鼻吻。蓝星领着她的武士踏入空地。几乎就在他们进入空地的同时，有三只年轻的雷族公猫冲出来，一头扎进了猫群里。蓝星迈步走向钩星，她的巫医斑叶则快步赶去向泥毛与奔鼻打招呼。豹毛举目四望。“红尾在哪里？”她知道，雷族副族长也参与了让橡心丧命的那支战斗队。蛙跃已经在空地里用目光搜寻了：“我没看见他。”“也许他羞愧难当，不敢露面了。”“他是该感到羞愧。”蛙跃低吼道。豹毛怒视着穿过空地的狮心与白风，但两位雷族武士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们在其他族群之间穿梭，动作轻松自如，仿佛白牙、日鱼与橡心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怒火灼烧着豹毛的胸腔。“风族来迟了。”蛙跃的目光仍落在坡上。“从荒原过来，路是挺长的。”豹毛说道。“他们之前从没迟到过。”豹毛皱起眉。这倒是。甲虫鼻今早不也汇报说，风族边界上的气味标记闻起来颇有些日子了吗？她嗅尝空气。目前没有丝毫风族的气息，风族通常出现的斜坡下，浓密的蕨丛也一动不动，安静地沐浴着月光清辉。巨岩上传来一声高呼。“诸位集合吧！”断星在巨岩顶上高呼。钩星跃上石端，来到他身旁，豹毛也赶紧来到岩石脚下，加入其他副族长的行列。她没有理会狮心——今晚似乎是他代替了红尾的位置——只对黑脚微微点了点头。她打算向这些猫表明，他们并不是什么朋友。蓝星在钩星身旁就位，但却疑问地打量着被蕨丛覆盖的斜坡，仿佛在好奇风族是否还会出现。“我们还不能开始大会！”一只银灰色母猫在雷族武士猫群中喊道，“风族的猫在哪里？我们必须等四大族群都到齐了才能开会。”她周围响起焦虑的轻声，但影族猫们似乎只是专心致志地望着他们的族长。断星坐在高岩上，漠然地凝视猫群。蓝星迈步来到巨岩边上。“各位，欢迎到来。”她头颅高昂，自信的声音传遍了空地。豹毛眯起眼睛。雷族难道不知羞耻吗？“风族确实没有来参加大会，”她说道，“不过断星对此有话要说。”聚集的众猫将注意力拉回巨岩上。断星粗着嗓子，高声说道：“秃叶季只给我们留下了寥寥无几的猎物。我们还知道，风族、河族与雷族在这个季节迟来的严寒中损失了许多幼崽。但影族没有损失幼崽。北方刮来的寒风使我们更加坚强。我们的幼崽打出生开始就比你们的幼崽强壮。”影族族长俯视聚集的猫群，目光中似乎带了一丝挑衅。“所以我们有许多张嘴在等着吃饭，而仅有的那么点儿猎物根本无法养活他们。”豹毛皱起眉。影族猫看起来可不像挨饿的样子。“影族的需要很简单。”断星接着说道，“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扩张领土，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向你们提出坚定要求，容许影族在你们的领地里狩猎。”震惊在豹毛的脚掌里和血液一起涌动。凶悍无匹的雷族武士虎掌率先发难了。“分享我们的狩猎场？”他听起来怒气冲天。豹毛赞同地竖起了鬃毛。凭星族的威名，断星在说些什么浑蛋话？族群从不在其他族群的领地上狩猎。“影族的幼崽生机兴旺，我们就得挨饿吗？”断星质问道。豹毛愕然。她压住喉头的愤怒，但怒火却在胸腔里迅猛地燃烧起来，直到她恼得连反对的话也讲不出。“你们想让我们看着幼崽们饿死吗？你们拥有的一切，必须与我们分享。”“必须？”一位雷族长老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必须！”断星复述了一遍，“风族理解不了这一点，最后，我们只好把他们赶出了他们的领地。”一阵凉意沿着豹毛的脊背扩散开。把他们赶出了自己的领地？这就是风族没能到场的原因吗？这就是河族接下来的命运吗？雷族已经窃取了太阳石，谁知道他们还打算偷走什么。这下影族又来索取狩猎权。倘若河族无法抵御雷族的入侵，又如何能将影族击退？断星上半身探出巨岩边缘，接着说下去，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词都饱含恫吓：“终有一天，你们会需要我们的保护。”只有一只猫扬起嗓门表示反对。虎掌阴沉的琥珀色双眼紧紧锁住断星。这对眸子里流露出威胁。“你怀疑我们的力量？”他嘶吼道。豹毛感到一阵钦佩。这位武士无所畏惧，想说便大声说了，哪怕面对着的是另一位族群的族长。断星没有理会他。“我现在不需要你们立刻回答，”他说道，“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但你们记住了：要么分享你们的猎物；要么被赶出家园，流浪在外，饿死荒野。”武士、长老与学徒都面面相觑，交换难以置信的目光，而此时，钩星迈步上了前。豹毛急切地看着他。他一定会断然驳斥断星的提议。还妄想在河族领地上狩猎！什么样的武士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但当钩星环顾集结众猫时，他的话却将豹毛的心撕得粉碎：“我已经同意影族在我们领地所在的河段中打猎了。”什么？豹毛震惊地望着他。他在说什么？他已经同意了？甚至都没和她说过一声！真是荒唐至极。影族猫连游水都不会，更别提捕鱼了。何况下游的河段被狗鱼占领，无法进行捕鱼，他们更是需要保住每一条尾巴远的水域，供河族捕鱼所需。她看到蛙跃也竖起了颈鬃：“竟然允许影族猫踏足我们的领地？”豹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除了河族，哪个族群也别想在我们的领地上狩猎！”耕尾恼火地弹动尾巴。波掌迈步上前。“我们没有商谈过这事！”他对钩星喊道。“我认为这个决定对我们的族群最为有利。”钩星迅速地瞥了银色虎斑公猫一眼，然后转回目光，与豹毛相对。他的眼中有警告的微光。他希望她能保持缄默。“对所有的族群也最有利。”豹毛几乎没有听见蓝星对断星说她要回去与她的族群讨论过后，才会给出答案。断星又开始说什么谁去当泼皮猫了的事情，她也没费心去听。影族的狐狸心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反正与河族有何关系？钩星的决定引发的怒意在她的胸中怦怦直撞。为什么钩星没有与她商量过？她是他的副族长。她理应知情。她还没缓过神来，族长们就一一跃下巨岩，雷族与河族消失在灌丛间。大会宣告结束了。钩星向通往河族边界的斜坡走去。“来吧。”蛙跃转身跟上族猫，对她喊道。豹毛凝视着他的背影。就这样吗？就这么做了决定，从现在起，河族的土地要对影族猫开放了？她怒火攻心。她必须与钩星谈一谈。他不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她拔腿向他追去，他正领着河族队伍向坡上走。她没注意到从前面过路的雷族公猫，速度太快，来不及转弯就一头撞上了对方侧腹。她踉跄着停下来，认出了虎掌。“抱歉。”她说道。她转身就要离开时，他开了口。“豹毛？”他听起来不大确定，“河族的新任副族长，是吗？”她停下脚步面对他。他的声音里是带了欣赏吗？“没错。”她警惕地答道。“很高兴看到，我们的族长里至少有一位脑子比较清楚，知道要任命年轻武士当副族长。”他的目光好奇地从她皮毛上掠过，“断星选了黑脚，星族才知道他活了多少个月了。蓝星选的是狮心。”他酸溜溜的眼神投向朝斜坡上的族猫走去的雷族副族长。豹毛对他眨眨眼。他这是公开表现不忠？而且还是当着一只来自其他族群的猫？虎掌接着说了下去。“族群需要新鲜血液来一扫陈旧的思想，”他期待地看着她，“你不这样认为吗？”她眯起眼。他是雷族武士。她还不准备宽恕害死族猫们的罪魁祸首。但她却忍不住赞同他的意见。“也许吧。”她咕哝着说完，转身离开了。钩星已经快到斜坡顶端了。她跳步追上前去，在族猫中间穿梭，终于在他踏上穿越林地的小径时将他赶上。“钩星！”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在他身旁匆匆刹住脚，“你不能这样做！”钩星瞥了她一眼表示听见了，但仍接着向前走去。“你不能让影族在我们的领地上狩猎。”她不依不饶。“你也不能当着族群挑战我的话。”他回过头，恼火地抽动耳朵。波掌和木毛交换着目光。“你是我的副族长。”怒火喷涌而出：“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钩星轻轻将她推到路边，钻到一棵枝叶茂盛的刺柏后。队伍继续向前走远了，他才怒视着豹毛。“没有和你商量的必要。”族猫们消失后，他说道，“我知道你会怎么说。”“真正的武士会怎么说，我就会怎么说！”她激愤地说道，“你不能将狩猎权让给其他族群！”“你想让我们同时与两个族群开战吗？”他喝问，“你真以为我们连太阳石都保不住，还能在影族面前保全自己吗？”“我们总得试试！”“那要多耗费多少条性命呢？”“那我们就任由其他族群对我们的领地予取予求吗？”她不敢相信钩星竟然如此轻言放弃，“你就让他们像赶走风族一样把我们也赶走吗？”“当然不是。”钩星低吼道，“但要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输掉这场战斗。只有这样，我们往后才有可能赢下整场战争。”“怎么赢？”她质问，“我们失去了所有族群的尊重，还怎么赢？我们主动示弱，让他们随心所欲地对待我们，我们还怎么赢？”“风水轮流转。”他的嗓音柔和下来，“我理解你的懊恼，但我们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来站稳脚跟。这也是我将你任命为副族长的原因之一。至今为止，你都做得很好。我看得出你在努力加强河族实力——边界巡逻队，额外战斗训练——我希望你继续下去。”“为什么？反正你也不打算反抗。”“因为终有一日，我们必须反抗。但那一天不在今日。”她无助地望着他：“你甚至没有告诉过我你已经与断星达成了协议。”“我知道。”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在同意他的条件前，肯定会先想和他干一架。”“那样做有错吗？”“没有错。”他说道，“但你需要学会选择开战时机。如果族长对任何事情的反应都是亮出利爪，那我们面临的战争便将永无止境。还有很多办法可以在不见血的情况下保护族群。”“我不明白。”她只觉得受伤，“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意见，又为什么任命我来当你的副族长？”“你拥有河族需要的无畏与勇敢。”他说道，“但在你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前，我会从更年长的猫那里听取建议。”“比如谁呢？”耕尾吗？波掌吗？他们显然也同她一样，不愿将狩猎权交给影族。钩星的目光从她身旁掠过，她便跟着看去。看到泥毛，惊讶在她的毛发间炸开了火花。她的父亲驻足聆听着这场对话。为什么？他就是钩星寻找建议的那只年长的猫吗？泥毛颔首致意，接着转身走开了。豹毛的狂怒如烈日下被火灼烧的落叶般重燃起来。泥毛也许有他自己的大智慧，可他连武士都不是！她丢下身后的钩星，快步追向父亲，尾巴在身后鞭甩。“是你让钩星允许影族在我们的领地上狩猎的吗？”“他来问我的想法，我便如实作答。”泥毛平静地迈着步子。“那是我的职责！”她厉声说。“但钩星咨询的是我。”泥毛别有用意地瞥她一眼。却没有咨询我。豹毛感觉铺天盖地的沮丧压得她说不出话来。“我猜你会觉得，这恰恰证明了你的正确。”最后，她低吼道。“什么正确？”“你说我没有做好当副族长的准备。我猜，既然钩星咨询你的意见，而不来找我，那你肯定觉得自己当初说得一点儿没错吧。”但他大错特错。她知道他错了，她会亲身证明的。“我不在乎自己说对说错。”他驻足望着她，“我在乎的是你，是我们的族群。我希望你能尽自己的力，成为最优秀的武士。”“我是副族长！”她厉声说道。他对她难道连一丁点儿自豪都没有吗？“对你来说，这还不够优秀吗？”“当上副族长不会让你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他说道。“但你总说我很特别！”她的愤怒渐渐转为绝望。在她最初的记忆之中，泥毛是最支持她的猫。他怎么会对她丧失了这样多的信心？“我仍然这样认为。”他说道，“有朝一日，你会拯救这个族群，我非常确定。我还记得那个梦，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但现在你还年轻，怒火来得太快。”“还不是因为你和钩星不愿听我的想法！”懊恼在她皮毛下涌动。我还能怎么办？他温柔地凝视着她：“那你会听我们的吗？”一阵冷战沿着她的皮毛泛开。她是想听，她是想理解。但她听了吗？她没有答案。“称职的副族长必须明白的一点就是要多听，少说。”泥毛接着说，“他们必须准备为族群而战，但战斗永远不该是他们的第一选择。”羞愧让她皮毛发烫。“战斗应当是你最后的手段。”泥毛说道，“而且我希望，当你成为那只要为族群做出所有决定的猫时，你不会被愤怒裹挟。我希望你在仍有和平的选择时，不要扑向战争。”和平？在雷族带来血海深仇后还谈和平？在断星的肆意妄为后还有和平？这些年长的武士都出了什么毛病？虎掌说得对。族群需要新鲜血液。否则他们都会沦落到风族那般结局，被赶出了家园都还畏首畏尾，不敢为领地和族猫而抗争。但泥毛还在滔滔不绝。“你有机会引领河族，迈向一个更加和平的年代。”他两眼闪着光，“在那样一个未来里，猫儿们无须再为一堆石头反复厮斗。我们不会再为了一条边界或是一份猎物失去族猫。”他殷切地对她眨眨眼：“带来和平，或许就是你拯救河族的方式呢？”她只是望着他。他难道意识不到，断星那样的猫不在乎理由，雷族也将随时伺机夺走河族的领地吗？他怎么会这样天真？他在四大族群中生活的日子应该足以让他明白，只要还有一位武士想窃取其他猫的所得，和平的可能就永远不会存在。而每个族群里总会有想要不劳而获的猫。生活就是这样。希望与祈祷改变不了现实。河族需要她去战斗。如果决策的机会都留给了这帮老公猫，那他们什么也留不下来。泥毛仍看着她。“你会好好考虑我的话吗？”他柔声问，“我相信，只要你能努力控制怒气，先聆听再开口，你就能够成为我一直以来期望中的那个样子。”她眨眼回应他。这就是他对她的真实印象吗？性格急躁，不愿倾听？她移开目光。没有争论的必要。既然他真心以为，向断星这样的恶霸卑躬屈膝就是拯救河族的途径，那她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也许她和泥毛眼中的观点永远也走不到一条道上去——无论是她当上副族长，还是如何治理族群。这个事实令豹毛心伤，然而她却想象不出自己怎么才能改变现实。她咽下沮丧，低了低头。“好吧。”她喃喃道，“我会试着控制情绪，多多倾听的。”泥毛向她探出口鼻，与她磨蹭面颊，她闭上了眼睛。要是生活真与父亲以为的一样简单就好了。他们抵达营地时，明月依旧高悬。她放慢脚步让泥毛先低头钻过芦苇通道。这是漫长的一天。她从黎明前醒来后就没再睡过，整天都在组织巡逻队，还与钩星和父亲各吵了一架，经历这一切后，她精疲力竭。其他的族猫们已经消失在了各自的巢穴里，泥毛回望着她，温柔地眨眨眼，然后才转身走开，步入巫医巢穴。豹毛往武士巢穴走去，武士巢穴外的阴影里，有个身影动了动。她认出了蛙跃的灰色皮毛与斑纹尾巴，心头稍微轻松了些。“你在等我啊。”她有些感动，用鼻头碰了碰他的脸颊。他温暖的气息叫她放松了不少。豹毛这才意识到，过去的这些天里自己有多么想念这只公猫。“我需要和你谈谈。”他的目光在月色下闪动，一副严肃的神情。她怔住了。“什么事？”出现什么问题了吗？他领着她从巢穴旁走开。“自从你当上副族长以后，这是我们第一次独处。”他轻声说着，驻足在莎草丛旁的阴影里。“我知道。”她愧疚地说道，“很抱歉。我只是太忙了。”她向自己暗暗许诺，明天一定要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他。也许她可以将他们俩都安排进同一支巡逻队里。他们可以到上游去狩猎，也许上杂鱼塘里捕鱼，就像他们以前训练白掌时那样。“可你以后也一样会很忙，不是吗？”蛙跃眼里闪烁着难过。她希望不是，可她明白，蛙跃的话至少有部分是属实的。她想安慰他。“需要我做的事情太多了，”她靠近些，“但我保证，我会更努力抽时间和你在一起的。”“我不希望你特意抽时间给我，”蛙跃喃喃道，“我不该只是你要承担的一部分责任。”“不是那样的。”他想怎么样呢？她必须将族群放到首位。但并不等于他不重要啊。“我以为我们之间原本有一些特别的情愫。”他说道。“原本是有啊！”他是想表达什么呢？她开始感觉不安了。“现在也有！”“我以为，我们会很快结为伴侣。”他说道，“然后一起哺育幼崽，就像日鱼和甲虫鼻那样。”“幼崽？”豹毛藏不住自己的惊恐，“我现在不能有幼崽。我是副族长，未来的某天我也许会成为族长，尽管我希望钩星一切安康……”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思绪却转得飞快。要是钩星真的横遭厄运怎么办？他要是死了呢？那她就得到月亮石去，取得自己的九命。一切都将不再相同。“但如果真的发生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蛙跃打断她，“那你就根本没有能匀给我的时间了。”“我会抽出时间来的，”她说道，“其他族长也有伴侣。我为什么就不能有？”他的一双圆眼凝视着她。“我猜，别的猫没有我这样自私吧。”他说道，“他们可以将族群放到自身利益之前考虑。但我想要幼崽，想要一位有时间与我相互陪伴的伴侣。而现在，我渐渐意识到那就意味着我需要的伴侣只能是武士，和我一样的武士。”“你不仅仅是一位武士。”豹毛说道，“你很特别，和我一样。我们俩一起，可以让河族走向强大。”“那是你的使命，”他说道，“不是我的。我只想属于河族，你想的是领导河族。你想要九条性命，可对我来说一条已经足矣。而这一条生命，我不想耗费，用来等待我爱的猫抽出时间来爱我。”仿佛有黑莓藤缠上豹毛心头，狠狠勒住，痛楚将心脏撕成碎片，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与我在一起，真的会浪费你的一生吗？”她沙哑着嗓子问。“若我这一生能与你共度，那便不算空掷。”他说道，“但你却希望你的一生与整个河族同在。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她想告诉蛙跃，他不会成为绊脚石，但她明白他是对的。如果他们结为伴侣，他便永远要屈服在族群利益之下。也许那对他并不公平。他值得拥有一位将他放在心头的伴侣，一位能给他梦寐以求的爱情与孩子的伴侣。她与他目光相接，悲伤刺痛了她的眼睛。“对不起。”她轻声说，“我爱你，但我必须遵循星族为我铺好的道路。”他用鼻头碰碰她的脸颊，呼吸中的暖意令她喉头涌起一声呜咽。她将声音咽回腹中，抽身退开。他注视她片刻，随后低头致意，转身走开了。月光洒落在他穿过空地的身影上，似乎将他的皮毛映成了微光粼粼的水面。悲哀在胸中涌起，但她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既然她有必须完成的命运，那这一路便必将做出牺牲。她只希望自己不会对这个牺牲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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