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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爸出狱的前一天,我翻来覆去,完全睡不着。周远洋坐在床头,在夜灯的暖光中抚摸我的脖子,我的背,让我安静下来,想像一下寧静的大海。
&esp;&esp;他说:「怕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啊,他能把你怎么样。」
&esp;&esp;我闭上眼睛,我也总能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esp;&esp;也许是我本来就太容易焦虑,第二天我们去监狱的路上,我呼吸困难,到了服务区就感觉腹泻。周远洋一隻手开车,另一隻手握着我的手。
&esp;&esp;我爸出来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他乾瘪的脸。他瘦了很多,旧衣服掛在身上,没了形状。但我仍然能认出他那双眼睛。它们一点都没有变。
&esp;&esp;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比他高,比他强壮,但我仍会屈服于他那奇怪的威严之下——只需要他撇来一个眼神。
&esp;&esp;周远洋迎上去,叫了声叔。他其实叫得不对,因为按照辈分,我爸应该是他的姑父。
&esp;&esp;我爸看了他一眼,问他是谁。
&esp;&esp;周远洋说:「我后爸是刘震霖。」
&esp;&esp;我爸想了片刻,脸上浮出嘲讽的笑。我知道他想了什么。他一定是在想,原来是刘清玉的哥哥,那个贱人。
&esp;&esp;刘清玉是我母亲,她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也是因为她年轻时执意嫁给我爸,所以早早就和刘家断绝了关係。而我,已经快想不起我母亲的样子了。
&esp;&esp;我没说什么,只是叫了声:「爸。」
&esp;&esp;我爸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对周远洋说他饿了,得先吃饭。周远洋挡在我前面,示意我跟着他弯着腰,头低到和我爸齐平,带着我爸往车那边走。
&esp;&esp;周远洋让我爸坐在副驾驶,给他点了支烟,开车的时候还不忘跟他聊天。我爸把烟灰往车外弹,结果掉得车内哪里都是。
&esp;&esp;我知道周远洋特别讨厌别人在他车里抽烟,但他这次是主动地拿出了烟盒,对我爸的行为一个眉头都没有皱。
&esp;&esp;我爸问他:「你说你后爸是刘震霖?」
&esp;&esp;周远洋说:「是。」
&esp;&esp;我爸朝朝窗外吐了口唾沫。「刘家狗日的翻脸不认人,要不是他们,我老婆也死不了。」
&esp;&esp;周远洋点头。
&esp;&esp;我在后座听地暗暗心惊,周远洋却没表现出任何不自然。他听着我爸骂人,时不时地赞同一句,到了饭店,他照顾我爸吃喝,给他夹菜,倒茶,跟他聊最近因为贪污被调查的法院院长,教他怎么用手机扫码看菜单——他甚至说等会儿就去帮我爸买一部智能手机。
&esp;&esp;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远洋让我爸的心情变好,直到我们把他送去暂住的连锁酒店,我爸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esp;&esp;晚上回去的时候,我问周远洋:「你为什么要那么顺着他?要说谁害死我妈,那也是他,和刘家没有什么关係,如果不是我大舅,我到现在可能还在乡下,大学都没办法读。」
&esp;&esp;周远洋说:「你傻啊,对不讲道理人,不就是靠哄吗?」
&esp;&esp;我无话可说,但不能不认同他的那套方式。从一开始认识周远洋,我就惊讶于他面对家长时的圆滑。
&esp;&esp;代驾在前面开车,我和周远洋在后面并排坐着,一人守着一只车窗,距离远远的。
&esp;&esp;溪城的夜被速度切割成一片片碎玻璃,所有红的蓝的灯光,都被揉碎进我们所在的琥珀色空间内,光芒使周远洋的侧脸不断地变换着顏色,就像变换着表情。
&esp;&esp;我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喝多了,我们也是这样坐在车后。他靠着我,对着我的耳朵说他想我了。他当时搂着我的肩膀,语气亲暱,我看到司机在前面投来怀疑的目光,周远洋带着酒味的热气喷在我的耳根——
&esp;&esp;我的脸热了起来,把目光收回,像他那样,很安静地盯着车窗外。
&esp;&esp;回想父亲入狱之后,我只能暂时住在乡下的远亲家里,学校是走读製,我没办法往返。休学的半年里,我也找不到愿意接收我的画室,只好自己准备,考完美术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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