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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随着两位婆子,走在前往穆家大娘子院子正厅的路上。
一路走来,三步一景。一树一木,就连院里的花花草草,看得出来,都不是寻常俗物,并且有专人帮着打理的。院中造景的怪石,更不是北境所有,可是费了一番功夫,从老远的南边采买而来的。穆家长辈这辛苦经营的家业,也算是能从院中的一草一木体现一二。
要说起穆家,算起来,来到京里营生也数十载了。要是细数起来,如今这般的富贵,也真是穆老爷子勤勤恳恳才积攒起来得。
相当年,穆老爷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早亡,拉扯自己长大的姑母要不是碍于婆家施压,也不舍得把当时仅有十岁的他送去给手艺人当徒弟,自个学本事早早养活自己。
那时候,穆老爷子在离京城不远的镇子上学习金器制作。许是真得祖师爷赏饭吃,旁人入门三年,还只得奉茶洒扫,连打金工具都碰不到边,再过个三五载也就是只得皮毛。要知道,手艺活那可都是真功夫,真把式,要不是有慧根,那就是十年八载也不会有大成的。可没想到那时候年轻的穆老爷子仅仅五六年的光景,便足可以独当一面,得以出师了。不仅如此,他眼光极好,对于珠玉的好劣鉴别,也甚是犀利。凡是经他手制作的金器首饰,还加以镶嵌,总是款式独特、别具匠心,更能买个好价钱。
本来,手艺人卖手艺,靠自己的本事吃得了饭。得此良徒,穆老爷子的师傅原是该高兴的。可不嘛,他这徒弟,不但是一好帮手,还独具慧眼,巧夺天工。
可高兴了师傅,却犯了众怒。
穆老爷子的同门师兄弟们可不乐意了。就他一个人得力、得宠,还在镇上得了一好口碑,上门来的客,都指着名要穆小师傅给打理,不让旁人插手。哎,也就是妒忌使得一众同门心生了暗鬼,一同排挤,给穆老爷子穿小鞋,最后总算是把他挤出了镇上。
这还没算完,在门内的几位师兄弟,还连同了已经出师,并去隔壁村镇自立门户的师兄们合力不给穆老爷子出路,就打算让他无法在方圆百里再凭着自己的这门子手艺吃饭。
这可哪行啊。
穆老爷子出师的第三年,除了报答师恩,也可以慢慢攒点自己所用了。那时候,疼爱他的师娘便张罗着给他娶了亲。穆老爷子勤勉,又肯吃苦,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特别好。可自打开始被同门排挤,穆大娘也跟着遭罪。真得是为了营生,穆老爷子才下定了决心,准备来京城闯闯。
穆老爷靠着自己的手艺和这两年攒的不多的积蓄开了买卖。刚进京的时候,才不过是间定制、售卖金器首饰的小作坊,靠着穆家老爷子的一把子好手艺,和穆大娘的持家,两人兢兢业业,铺面不断扩大,这才在京城里做出了名气,商贾大户纷纷光顾,后来,还搭上了官家的路子。
穆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先皇的贵妃真是貌美,就连她的衣着打扮、环佩首饰,也被京城里的夫人们争相效仿。爱打扮的贵妃自然也知道京中有一金器饰品技法了得的师傅,为了独具一格、长留圣心,贵妃也不免得时常差人寻了宫外的穆老爷子置办金器首饰。要说起来,贵妃这样做,是破了宫中规矩的,但要贵妃是真真得宠呢!先皇后来知道这事儿之后,非但没有责备,许诺了穆家,允许给宫里打至金器首饰,还给了穆家一块金字招牌,并御赐手书——“登峰造极”一幅。打那以后,穆家名声大噪,远近驰名!买卖虽不归宫里直属管辖,但场面上,俨然就成了宫外的“皇家造办处”了。
穆家辉煌了几十年,到现在当家的穆老爷手里,已是第三代了,依旧是靠打造金器首饰营生。那块当年先皇御赐的金字招牌“溢彩馆”和御笔亲题的“登峰造极”一直被悬于穆家老铺正当间,是先帝对当时穆老爷子手艺的认可,也为日后穆家几十年的富贵撑了腰。靠着跟官家的关系,这几十年来,她们穆家这个非官方正名的“皇家造办处”风风火火,一时无两。
可天下万物,盛极必衰。就即便是泼天的富贵,也总有享到头的那一天。
穆家近几年,生意远不如以往了,就连常年身居内院的穆清也免不得时常听下人嘀嘀咕咕,讨论此事。
先皇去世,新帝即位。这位新帝,法纪严肃,内政清明,甚是节俭。也正是因为圣上不好金器奢靡之风,引得伴驾之人都不得不去繁从简,投其所好。这也正是身为金器造办之家,穆家现在得所难了。更加之,新皇从政后,三年间,整顿、肃清了宫廷内围得所有蝇营狗苟、以权谋私。此前,那些个替穆家打通宫内关系得老人、要职也都自顾不暇,人走茶凉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情冷暖本就如此。好在,说起来,穆家是商贾人家,如今的辉煌,也不全是靠官家的扶持,自是也有些根基的。怎奈,现在的穆大当家,也就是穆清的爹,学艺不精,作为大当家的,金器手艺竟然还不如本家其他子孙。若不是仗着自己是嫡出的长子长孙,就恐怕也拿不到溢彩馆的老铺钥匙,只能在穆家当个混吃混喝的米虫了。大约是富贵日子过惯了,忘了手艺人的本分;自打穆清的爹当家以来,不着力于如何精进自己的技艺,一门心思地钻营,攀附权贵,尽想讨便宜的法子来维系营生。这也就是为到了眼下这番盘算人情冷暖的时候,穆清的爹和大娘子会如此急迫了。
平日里,穆清爹爹在外迎来送往、推杯换盏地,各种忙于结交权贵;穆家大娘子就在家中变着法子跟官眷、大户女眷攀关系,想着帮衬着给自己大官人权谋的同时,也不忘了给自己姑娘、公子哥儿张罗高门姻亲,甚是算计。
但是,这样的“算计”,原是也轮不上穆清这个庶女的。通常,有这样的好事,穆大娘子就会忽略穆家还有她这么个庶女,当她不存在一般。
就这样,穆清今年也长至十六了。
“三妹你可再晚些,等用晚饭时,再前来可好啊!”,一身红衣得穆静姝端坐在正厅,看她面前几上摆着已用了些的茶点,就知道是等了些时候了。
穆清快步上前,给穆静姝行了个礼,“让长姐久等了,是妹妹的不对,望长姐海涵。”
“你今日犯得错就不少了,快坐下吧,别在这挡着,平添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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