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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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急忙去摇醒对面床上的林天，“小天，快醒醒，著火了！”

整日在外面疯狂的林天睡得死得很，叫都叫不醒。而酒醉的林父，更是雷打不动。眼看外面的火烧得越来越厉害，林春顾不得了，拖起清醒不了的林天就往外走。可是外面店铺里头散落在地面上的电线却绊住了脚，两个人噗通摔倒在地。

林天这才睁了眼，林春拉起他的时候，身子一斜，撞到了放满货物和待修理电器的货架。货架正好砸在外间的店铺和里间住处的连结通道上。

林春回头犹豫了下，可火势也越来越大。林天的衣服都沾上了火舌，拼命把他拉了出去，等到了屋外，两个人身上都起了火，林春把他推倒，让他翻滚身体，熄灭已然蔓延的火苗，而後才自己想办法要灭身上的火。

林天突然想到父亲还在里边，就想往里冲，可是林春却死死地拖住他，说你疯了！

林天说，他是我爹，那是我爹。

林春却什麽都不说，只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等消防队来了，灭了火，救出林天的父亲时，林天几乎认不出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林春和林天也都住进了医院。林天的伤最轻，左臂有轻度灼伤。林春的前胸却有一大片烧伤，甚至蔓延到了颈部，好在是没有毁容。

第二天，林天就接到医院的通知，他的父亲因为全身大面积烧伤引起感染，医治无效。

林天在听到医生说出“医治无效”四个字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医生的话听起来像是隔著一层东西才能听到，飘忽的，不能确定的。

林天几乎不能站立，挨打时都不曾流过的泪，居然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虽然，虽然他小时候一直挨打，他一直叫他老东西，可那是个骨血相连的人，那是个从小就相依为命的人，那是个会因为他被人揍了而操刀要去剁了那个小流氓的人。这样，说没就没了，到底，还是会撕心裂肺的难过。

经过林春的病房时，看到那个睡得沈静的人，林天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得难受。

就是这个人，他没有叫醒自己的父亲，才让他几乎是被活活地烧死了。就是这个人，他曾说过自己的父亲恨他，而且打了他，所以他故意不去救他，就是这个人，让自己一夜之间失去了家，失去了血缘至亲。

可是，也是这个人，从他来的那一天起，就对著自己笑得毫无保留。从他和自己一同读书、一同游戏的时候，便什麽都先满足自己。从他有一天笑著答应长大後要做自己的媳妇时，便开始处处都依了他。

是他，在父亲酒醉发疯的时候，先是让自己拼命地跑，跑不脱的时候，便合身扑上来护住自己。

是他，把一睡便叫不醒的自己拖了出来。

是他，在身上的火都快要蔓至脸上的时候，还只是先顾著死死抱住自己，不让那会儿真的昏了头自己冲进火光大作的房子里。

可是，父亲死了，父亲死了！

对於一个不过16岁的少年，这样复杂的情形显然是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於是，在林春住院的三个月里头，他从来没有看到林天来探望自己。

前前後後做了三次的植皮手术，当他疼的泪水直打转的时候，他就会想林天。林天那时候烧伤了手臂，也是这麽疼吧。

林天一个人在家里，有没有按时吃饭。

林天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又拖拉了功课。

林天一个人在家里，到底，有没有想他！

4

三个月过去了，繁盛的夏天也过去了。

他终於出院，林天也没有来见他。等到他回去了那个院子，破落的、焦黑的院子已经不见了。那里成了一片平地，似乎看到了一个什麽“都市山水、盛世园林”的广告牌。

林天呢，他在那一刻才真的慌了。在那个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转角，林春又一次感觉到小时候被妈妈锁在那个空旷的大院子里的感觉，只有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靠著青灰色的墙慢慢滑落下去，林春用双臂抱住了自己，头埋进了臂弯。一如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假装自己身边有一个人，假装他在拥抱自己，假装什麽都可以倚靠他。

从林春出院的时候，林天就一直偷偷地跟著他。林天也说不清自己这样是想干吗，只是就是想这样跟著他，想可以见到他。

当他看到林春一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墙边的时候，林天想，不管他了，再也别看见他了。

脚步还没有迈出两步，背後却像是有一条绳子绑著他似的，让他根本迈不开。离林春越远，那绳子往後拉扯的力道就越大，扯得他心烦意乱。

林天站在林春的面前，用脚踢了踢他。等到林春抬头的时候，他就转身走了几步，然後停下，侧转了身子，眼角的余光看到林春扶著墙边站了起来，脸上似乎有一些惊喜。而後揉了揉腿，慢慢地用一种古怪的样子走了过来。

他疾步向前，但林春并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跟上来。回头，却看到林春一边微微皱著脸，一边跺脚。

林天还是走了回去，他知道林春这是腿发麻了。以前也总是这样，稍稍坐得久些，腿就麻得针扎一样。

林春看著蹲下来替自己揉搓腿的林天，试探地叫了一声，“小天？”

林天听著这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这样叫了自己一声，突然眼睛一热。

原来，自己是这样的想他，想他用这样温柔的声音，叫自己小天，就像，就像是被他完全放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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