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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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她又认真地说：&ldo;那，真耽误了你的宝贵时间，可完全是你自己的责任啦！&rdo;

我说：&ldo;难道你看出我听烦了？&rdo;

她笑了。

此时她情绪已经稳定多了。我暗自认为她开始时未免夸大其词。起码我听到此刻，还没有觉得她真的陷入了什么不幸的情感漩涡。她讲出的一切，在我听来，不过挺好玩的。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ldo;我一边走一边重看我那几首诗，自己也觉得真的不好。他为我改了十几处。经他一改，似乎有了点儿意味了。韵律工整了。但也强不到哪去。而且，他替我贴得相当细致。大概，他是想找个什么机会，再来当面退还我一次。我忽然惭愧起来。谴责自己把别人想像得太坏了。这件事，并没有使我原先的决心动摇。我对自己说，索瑶，索瑶，你已经替他的不光彩行径保守了很长时间秘密，你就保密到底吧！否则，你就成了一个卑鄙的人了！以后，我们再碰见，情况反了过来。不是他躲避我，而是我躲避他了。你觉得这可笑吗？&rdo;

我摇摇头。

&ldo;你信缘分之说吗？&rdo;

&ldo;我很信。&rdo;

&ldo;我从前不信。可是自从和他有了这种……关系（她似乎极不情愿用&lso;关系&rso;两个字）我开始信了。可是我想不明白，大学里男同学那么多，对我表示过好感的也不乏其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和他之间，或者反过来讲，大学里女同学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和我之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do;

&ldo;明白。&rdo;

&ldo;人们所谓的缘分，究竟是由谁决定的呢？难道真有上帝吗？&rdo;

我早已习惯了大学一二年级的学生，尤其是那些放下尼采和萨特，转手就捧起琼瑶的女学生，提出比这类问题更天真更幼稚更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我不加思考地说：&ldo;信其有便有，信其无便无。信其有，比信其无，看问题的方法也许更简单些。每个人都可以认为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却没有一个人临死的时候仍保持这样的自信。&rdo;

&ldo;去他的上帝吧！本来，过了些日子，我就把他给忘了。我还从来没向你提到过我的姐姐吧？&rdo;

&ldo;没有。&rdo;

&ldo;我姐姐在另一所大学读研究生。亲姐姐。比我大五岁。暑假期间，我和姐姐到黄山去玩儿。全国各地方的大学生们，似乎在支持国家的旅游业方面，热情都高涨得没比。黄山附近的农民，就有了第二职业。你去过黄山吧？&rdo;

&ldo;去过。&rdo;

&ldo;几次？&rdo;

&ldo;一次。&rdo;

&ldo;我那次是第二次去了。第一次是跟同学一块儿去的。姐姐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但是我们姐妹从没一块儿去过。所以姐姐动员我，和她一块儿再去一次。你去的时候，见过农民怎么背旅游者上山的情形吗？&rdo;

&ldo;见过。背上负一把竹椅，请旅游者坐在竹椅上，把他们背上去。一次五元钱。&rdo;

&ldo;你坐过吗？&rdo;

&ldo;没有。&rdo;

&ldo;早已经不是五元了。我去那次，已经十五元了。现在可能更贵了。姐姐说，她前几次去，是登上山顶的。这一次，应该&lso;坐&rso;上山顶才对。&lso;坐&rso;上山顶比登上山顶，一定会有很不同的观感。两种不同的游览兴致都满足了，以后就不来了。再放假该到峨眉山去欣赏佛光了。和我在一起，姐姐一向是以决策人自居的。姐姐雇了两名背夫，她将我唤到她跟前时，两名背夫都蹲在地上，等待我们坐到竹椅上去。姐姐先坐了上去，催促我也快点坐上去。我见那另一名背夫身体瘦小，犹犹豫豫不敢坐上去。怕他半路力气不支，把我摔落山谷里。而那背夫却固执地蹲着不起来。他像奴仆一样低着头。他说：&lso;小姐，请放心大胆地坐吧！虽然我瘦，但是有瘦人的干巴劲儿。我每一步都走得谨慎，会绝对保证小姐的安全的。&rso;他说话的口音，完全是山里人的口音。在姐姐的催促下，我终于坐了上去。两名背夫一前一后，始终保持几步远的距离。姐姐在前，我在后。姐姐不时回转身为我照相。姐姐每拍一次，就要求背夫们停一次。&lso;索瑶，笑一笑！&rso;&lso;索瑶，看镜头！&rso;&lso;索瑶，指远处！&rso;我每一次都得按姐姐的话作各种状。登了一个多小时以后……&rdo;

我纠正她是背夫们登了一个多小时后。

她说：&ldo;随你怎么认为。我知道你是怎么看这类事的。我既然毫无保留地讲给你听了，就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从包里取出易拉罐饮料喝。背姐姐那名背夫，坐得离我们很近。背我的那名背夫，坐得却离我们挺远。似乎并不太愿意和我们坐在一起。姐姐笑指着他说：&lso;索瑶，我的，要比你的，看样子可靠多啦！你可要提防点噢。别在我光顾看山景的时候，让他把你给背回家去！&rso;她的背夫听了嘿嘿笑。姐姐取出一听饮料，给了她的背夫，又指着我的背夫问：&lso;你们一个村的？&rso;那背夫摇头说不是。说不知另一个背夫是哪地方来的。说他去年前年这时候都来过。还说，小伙子人挺厚道，和黄山的背夫们都混得挺熟。哪次来黄山干这行，都挣个六七百的。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人缘好，当地的背夫们哪容他来撬行，早就把他臭揍一顿赶跑了！我又取出一听饮料，走过去送给他喝。他摇摇头，将身子一转，背朝着我，故意不看我。我见他赤裸的瘦背上，被竹椅压出了几道深深的紫红的沟。我想幸亏我才一百斤多一点儿。他这是瘦马硬驮啊！我绕到他对面，又将那听饮料递给他。他低垂着头说：&lso;小姐，谢谢。我若渴了，有自己带的水喝。&rso;这次，他的话，不是用山里人的口语说的。我听到的是一个熟悉的人的话。我震惊极了。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请求道：&lso;老乡，抬起头吧！&rso;他说：&lso;小姐，我不敢抬头。&rdo;我说：&lso;别叫我小姐，我是大学生。&rso;他说：&lso;对于我们背夫，男的一律是先生，或者老先生。女的一律是小姐，或者夫人。大学生也不例外。&rso;我急了，说：&lso;你为什么就不敢抬起头看我一眼呢？&rso;他说：&lso;你当然不可怕。我不过怕你太吃惊。&rso;我这时已经完全能断定他是谁了……&rdo;

我也早就想到了。

可是我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也不知该对这位&ldo;表妹&rdo;予以同情，还是该对&ldo;表弟&rdo;予以同情。

我恍如从天上看到深渊，于酷暑之际中寒。觉得某种现实在恶作剧之间，将人戏耍得真是够可以的。仿佛有一股冷，在我和她都不经意间，悄悄地充满了室内。

&ldo;我喊叫起来：&lso;肖冰，你抬起头！&rso;他终于抬起了头。他漠然地望着我。好像奇怪我怎么知道他的姓名。他注视着我问：&lso;小姐，有何吩咐？&rso;……那会儿……我……我……&rdo;

泪水顿时从她眼中泉涌而出……

她伏在沙发扶手上，呜呜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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