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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卿上车时,忽见那车夫年纪甚轻,面庞厮熟,仔细一看,顿吃大惊,失声叫道:“耐是赵朴斋(口宛)!”那车夫回头见是洪善卿,即拉了空车没命的飞跑西去。善卿还招手喊叫,那里还肯转来。这一气,把个洪善卿气得发昏,立在街心,瞪目无语。那陈、汤两把车已自去远,没人照管;幸而随后十肩轿子出弄,为跟轿的所见。阿金、阿海上前拉住善卿,问:“洪老爷来里做啥?”善卿才醒过来,并不回言,再喊一把东洋车,跟着轿子到东棋盘街口停下,仍和众人同进绘春堂。
那金爱珍早在楼门首迎接。众人见客堂楼中已摆好台面,却先去房内暂坐。爱珍连忙各敬瓜子,又向烟榻烧鸦片烟。金巧珍叫声“阿姐”,道:“耐装烟(要勿)装哉,喊下头起手巾罢,俚哚才要紧煞来浪。”爱珍乃笑说:“陆里一位老爷请用烟?”大家不去兜揽,惟陈小云说声“谢谢耐”。爱珍抿嘴笑道:“陈老爷客气得来。”
巧珍不耐烦,先自出房闲逛。迨爱珍喊外场起上手巾,众人亦即入席,连带来出局皆已坐定。金爱珍和金巧珍并坐在陈小云背后。爱珍和准琵琶,欲与巧珍合唱。
巧珍道:“耐唱罢,我匆唱哉。”爱珍唱过一支京调,陈小云也拦说:“(要勿)唱哉。”爱珍不依,再要和弦。巧珍道:“阿姐啥实概嗄,唱一支末好哉(口宛)!”爱珍才将琵琶放下。
爱珍唱后,并无一人接唱。却值黄翠凤出局继至,罗子富便叫取鸡缸杯。娘姨去了半日,取出一只绝大玻璃杯。金爱珍嗔道:“勿是呀!”慌令娘姨调换。罗子富见了喜道:“玻璃杯蛮好,拿得来。”爱珍慌又奉上,揎袖前来,举酒壶筛满一玻璃杯。罗子富拍案道:“我来摆五杯庄!”众人见这大杯,不敢出手。陈小云向葛仲英商量道:“倪两家头拼一杯,阿好?”仲英说:“好。”
小云乃与罗子富豁了一拳,竟输一杯。金爱珍即欲代酒,陈小云分与一小杯,又分一小杯转给金巧珍。巧珍道:“耐要豁,耐自家去吃,倪勿代。”爱珍笑说:“我来吃。”伸手要接那一小杯。巧珍急从刺斜里拦住,大声道:“阿姐(要勿)囗!”爱珍吃惊释手。小云笑而不辨,取杯呷于。葛仲英亦取半玻璃杯饮讫。接下去,朱蔼人和汤啸庵合打,王莲生和洪善卿合打,周而复始,至再至三。五杯打完之后,罗子富虽自负好量,玉山将颓,外家亦皆酩酊,遂觉酒兴阑珊,只等出局哄散。众人都不用干稀饭,随后告辞。
其时未去者,客人惟洪善卿一人,倌人惟金巧珍一人。陈小云、金爱珍乃请二人房里去坐。
第二十八回终。
第二十九回间壁邻居寻兄结伴过房亲眷挈妹同游
按:洪善卿跟着陈小云,金巧珍跟着金爱珍,都到房里。外场送进台面干湿,爱珍敬过,便去烟榻烧鸦片烟。小云躺在上手,说:“我来装。”爱珍道:“陈老爷(要勿)囗,我来装末哉(口宛)。”小云笑道:“(要勿)客气。”遂接过签子去。爱珍又道:“洪老爷,榻床浪来(身单)(身单)。”善卿即亦向下手躺下。
爱珍亲自移过两碗茶,放在烟盘里;偶见巧珍立在梳妆台前,照镜掠鬓。爱珍赶过去,取抿子替他刷得十分光滑,因而道长论短,秘密谈心。
这边善卿捉空,将赵朴斋之事诉与小云,议个处置之法。小云先问善卿主意。
善卿道:“我想托耐去报仔巡捕房,教包打听查出陆里一把车子,拿俚个人关我店里去,勿许俚出来,耐说阿好?”小云沉吟道:“勿对,耐要俚到店里去做啥?耐店里有拉东洋车个亲眷,阿要坍台嗄!我说耐写封信去交代俚哚娘,随便俚哚末哉,勿关耐事。”
善卿恍然大悟,烦恼胥平,当即起身告别。金巧珍向小云道:“倪也去哉(口宛)。”小云乃丢下烟枪,慌的金爱珍一手按住,道:“陈老爷(要勿)去囗。”一手拉着巧珍道:“耐啥要紧得来?阿是倪小场花,定规勿肯坐一歇哉?”巧珍趔趄着脚儿,只说:“去哉。”被爱珍拦腰一抱,嗔道:“耐去呀,耐去仔末,我也匆来张耐个哉!”小云在傍呵呵讪笑。洪善卿便道:“耐两家头再坐歇,我先去。”说着径辞陈小云出房。金爱珍撇过金巧珍,相送至楼梯边,连说:“洪老爷明朝来。”
善卿随口答应,离了绘春堂,行近三茅阁桥,喊把东洋车拉至小东门陆家石桥,缓步自回咸瓜街永昌参店。连夜写起一封书信,叙述赵朴斋浪游落魄情形,一早令小伙计送与信局,寄去乡间。
这赵朴斋母亲洪氏,年仅五十,耳聋眼瞎,柔懦无能。幸而朴斋妹子,小名二宝,颇能当家。前番接得洪善卿书信,只道朴斋将次回家,日日盼望,不想半月有余,毫无消息。忽又有洪善卿书信寄来,央间壁邻居张新弟拆阅。
张新弟演说出来,母女二人,登时惊诧羞急,不禁放声大哭一场。却为张新弟的阿姊张秀英听见,踅过这边,问明缘由,婉言解劝。母女二人收泪道谢,大家商量如何。张新弟以为须到上海寻访回家,严加管束,斯为上策。赵洪氏道:“上海夷场浪,陌生场花,陆里能够去囗!”赵二宝道:“(要勿)说无囗勿能够去,就去仔,教无(女每)陆里去寻嗄?”张秀英道:“价末托个妥当点人,教俚去寻;寻得来,就拨两块洋钱俚也无啥。”洪氏道:“倪再去托啥人嗄?要末原是娘舅哉囗。”新弟道:“娘舅信浪为俚勿好,坍仔台,恨煞个哉,阿肯去寻嗄!”二宝道:“娘舅起先就靠勿住,托人去寻,也无么用;还是我同无囗一淘去。”洪氏叹口气道:“二宝,耐倒说得好。耐一个姑娘家,勿曾出歇门,到上海拨来拐子再拐得去仔末,那价呢?”二宝道:“无(女每)末再要瞎说!人家骗骗小干仵,说(要勿)拨拐子拐得去,阿是真真有啥拐子嗄、’新弟道:“上海拐子倒无拨个,不过要认得个人同得去末好。”秀英道:“耐说节浪要上海去呀?”新弟道:“我到仔上海,就店里去,陆里再有工夫!”二宝听见这话,藏在肚里,却不接嘴。张新弟见无成议,辞别自去。
赵二宝留下张秀英,邀到卧房里。那秀英年方十九,是二宝闺中密友,无所不谈。当下私问:“新弟到上海去做啥?”秀英说:“是翟先生教得去做伙计。”二宝道:“耐阿去?”秀英道:“我勿做啥生意,去做啥?”二宝道:“我说耐同倪一淘到上海,我去寻阿哥,耐末夷场浪白相相,阿是蛮好?”秀英心中也喜白相,只为人言可畏,踌躇道:“勿局个囗。’二宝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秀英领会笑诺,即时踅回家里。张新弟问起这事,秀英攒眉道:“俚囗想来想去无法子,倒怪仔倪阿哥,说拨倪小村阿哥合得去,用完仔洋钱,无面孔见人,故歇倒要倪同得去寻倪小村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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