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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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小故事神鸟（第1页）

垃圾山在正午的毒日头下蒸腾，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复合的恶臭。腐烂的菜叶、馊臭的泔水、霉变的纸板，还有某种塑料缓慢燃烧后释放出的辛辣毒气，混合成一股粘稠的、仿佛有实质的气浪，沉甸甸地压在低矮的天空下。这里是钢铁城市倾倒残渣的坟场，也是佩奇和它同类们挣扎求生的炼狱。

佩奇蹲在一根锈蚀得几乎断裂的废弃铁管边缘，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灰褐色的毛球，几乎与身下污秽的背景融为一体。它太瘦小了，胸骨在稀疏的羽毛下清晰可见，像一把生锈的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这维持生命的基本动作也耗费着它本就不多的力气。它的喙短而钝，颜色暗淡，远不如那些强壮的同类般油亮坚硬。最让它格格不入的，是那双眼睛。不是麻雀常见的、带着警惕和狡黠的黑色小珠子，而是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扑扑的倦怠和茫然，像是永远笼罩在垃圾山上方那层挥之不去的烟雾。

山脚下，一阵激烈的骚动爆发了。一只肥胖的乌鸦，油亮的黑羽在污浊的空气里闪着不祥的光，它用粗壮有力的爪子死死按着一小块沾满霉斑、爬着白色菌丝的面包边角料。几只体型健硕的麻雀，羽毛炸开，发出尖锐刺耳的“啾啾”声，正围着它疯狂地跳跃、扑腾，试图从乌鸦那坚硬的喙下分得一点点残渣。喙与喙的碰撞，翅膀的拍打，激起阵阵灰尘和碎屑。

佩奇远远地看着那片喧嚣的战场。饥饿像一条冰冷的蛇，在它空瘪的嗉囊里缓慢地绞紧。它下意识地往前挪动了一下爪子，身下的铁管发出“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这细微的声响，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一只刚刚抢到指甲盖大小碎屑、正得意洋洋的健壮麻雀猛地抬起头，凶狠的小眼睛瞬间锁定了铁管上那个瘦小的身影。

“啾——！”一声充满威胁和鄙夷的尖啸撕裂空气，饱含着“滚远点”的警告。周围的麻雀也纷纷停下争斗，转过头，几十道冰冷、排斥、带着赤裸裸蔑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齐刷刷地刺向佩奇。

那目光比垃圾山的寒风更冷。佩奇浑身一僵，刚刚挪动的那一小步，仿佛耗尽了它所有的勇气。它更深地缩起脖子，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胸前稀疏的羽毛里，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它不再看那片战场，也不敢再看那些同类。只是把视线投向脚下油腻腻的泥地和散落其间的、色彩刺眼的塑料碎片。饥饿依旧在灼烧，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烙印在骨髓里的无力感，压得它几乎喘不过气。它连靠近那争夺的漩涡边缘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天空变了。

没有预兆，没有雷声。一种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嗡鸣，从极高极远的苍穹深处碾压下来。这声音超越了听觉的范畴，更像是一种首接作用于骨骼和内脏的恐怖压力！整个垃圾山上所有的喧嚣——争食的鸟叫、苍蝇的嗡鸣、风吹破塑料袋的哗啦声——瞬间死寂。连蒸腾的臭气都仿佛凝固了。

佩奇惊恐地抬起头。天空，那片永远灰蒙蒙、如同脏抹布一样的天空，被一道骤然亮起的、无法逼视的惨白光芒彻底撕开！那光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灼热，刺得它灰蒙蒙的眼睛剧痛，瞬间涌出泪水。光芒的核心，是一颗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石头”！它拖着长长的、由炽白烈焰构成的恐怖尾迹，撕裂云层，如同天神掷下的愤怒长矛，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朝着垃圾山的最高峰——那座由废旧汽车残骸和建筑垃圾堆砌而成的、摇摇欲坠的“巨塔”——狠狠砸落！

时间在那一刻失去了意义。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垃圾山。下一秒，死寂被打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混杂着极致恐惧的尖啸！

“嘎——！！！”

“啾啾啾啾——！！！”

乌鸦第一个腾空而起，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黑色的翅膀疯狂扇动，卷起污浊的气流，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山峰的方向亡命逃窜。紧接着，是那些强壮的麻雀，它们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顾不上任何食物，化作一道道灰褐色的影子，尖啸着、推搡着、互相撞击着，拼命向山下、向垃圾山的边缘，任何远离那坠落中心的方向扑去。鸟群炸开了锅，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汇成一片绝望的轰鸣，遮蔽了天空。

逃！逃离那即将降临的毁灭！

混乱的气流如同狂暴的鞭子抽打着佩奇。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它，冻结了它的血液。逃！必须逃！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它混沌的意识。它猛地张开翅膀，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蹬，试图融入那逃命的洪流。

然而，它太瘦小了。它处在铁管上，位置本就孤悬。就在它腾空的瞬间，一股由无数强壮翅膀搅起的、方向混乱的狂暴气流猛地撞来！这气流对于一只健壮的鸟或许只是颠簸，但对于佩奇，无异于迎面砸来的巨石！

“啾——！”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哀鸣被狂风撕碎。佩奇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被那股巨力狠狠地、身不由己地朝着与逃命鸟群相反的方向——垃圾山的更高处，那燃烧巨石即将落下的方向——猛地抛飞出去！

天旋地转！破碎的塑料袋、飞扬的尘土、其他鸟儿仓惶逃窜的残影混乱的色彩和光影在它惊恐的视野里疯狂旋转、拉长、变形。那毁灭的白色光芒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浪舔舐着它稀疏的羽毛，带来皮肤被炙烤的剧痛。

轰！！！

不是声音，是纯粹的能量释放！世界仿佛被投入了白热的熔炉核心！

佩奇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被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到极致的冲击波狠狠撞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接着，左侧翅膀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几乎让它瞬间昏厥的剧痛！有什么沉重、坚硬、带着可怕动能的东西，狠狠地、精准地砸在了它脆弱的翅骨上！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清晰地响在它自己的骨头里，也像最后的丧钟，敲响在它混乱的意识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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