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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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劫＜十一＞（第1页）

雨季持续了七日。

将臣坐在廊下，看着屋檐滴落的水珠串成透明帘幕。身后书房里，陌尘正在批改他昨日的功课，朱砂笔在纸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个声音将臣听了三百年，熟悉到能分辨师尊批到哪一页——笔锋在第三行末尾会微微上扬，那是陌尘对满意句子的习惯性标记。

沙沙声停了。将臣数着心跳，果然在第七下时听到朱砂笔搁在砚台上的轻响，紧接着是衣袖拂过桌面的窸窣声。一切都如他记忆中的节奏，分毫不差。

"错字三处，心法理解有偏差。"

陌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本册子被递到眼前。将臣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那温度让他心头一颤——微凉，但又不至于冰冷，就像师尊这个人，表面疏离却总有暖意。

"弟子这就改。"将臣翻开册子，果然在第三行末尾看到那个熟悉的上扬红勾。

雨势渐大，水汽裹着竹叶清香漫入廊下。陌尘在将臣身旁坐下，取过茶壶自斟一杯。将臣用余光观察着他喝茶的姿态——右手托盏，左手虚扶，小指微微翘起一个特定的弧度。茶水入口时，喉结滚动的节奏都与往日无异。

太真实了。真实到将臣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疑是否荒谬。

"看什么？"陌尘突然问，金瞳在雨幕映衬下格外明亮。

将臣慌忙低头："没……弟子走神了。"

陌尘轻哼一声，继续品茶。将臣趁机深呼吸，捕捉空气中那缕独属于师尊的气息——雪松混合着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将臣猛地抬头。这气味他很熟悉，是三百年前他重伤垂危时，陌尘强行突破禁制救他后留下的伤。当时师尊衣襟上就是这种味道，清冽中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师尊……您受伤了？"将臣脱口而出。

陌尘放下茶盏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没有。"

"可是有血——"

"你闻错了。"陌尘打断他，起身走向书房，"把功课改完再进来。"

将臣盯着师尊的背影，注意到他右肩比平时僵硬了些。那不是化身的瑕疵，而是本体在忍受疼痛时不自觉的反应。他太熟悉这种细节了，因为在寒玉床上被锁的那段日子，他每天都能从这些微小变化中判断师尊的情绪。

雨声渐急，将臣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检验化身的方式观察师尊，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事实——没有任何化身能完美复刻三百年积累的肌肉记忆和细微习惯。

改完功课已是黄昏。将臣轻手轻脚走进书房，发现陌尘靠在软榻上睡着了，手中还握着一卷打开的竹简。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师尊略显苍白的脸色。

将臣取来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陌尘身上。就在他准备退开时，一道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睡梦中的陌尘猛然睁眼，一把抓住将臣手腕将他拉到身后，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凝聚起金光对准窗口——完全是本能的防御姿态。

"只是打雷，师尊。"将臣轻声提醒。

陌尘这才回神，松开钳制的手。将臣却愣住了，因为刚才那一拽的力道、角度，甚至是手指扣住他腕脉的触感，都与三百年前一模一样。那时他刚入门不久，一次外出除妖时险些被偷袭，陌尘也是这样把他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发什么呆？"陌尘整理着被压皱的衣袖，"晚饭吃什么？"

将臣眼眶发热："笋尖豆腐羹……加辣。"

晚饭后，雨势更猛。将臣洗漱完毕，发现陌尘已经靠在床头看书。烛光下，那轮廓美好得不像真实。

"师尊不睡？"将臣爬上床，故意挨得很近。

陌尘头也不抬："看完这章。"

将臣乖乖躺下，却不着痕迹地调整姿势，让额头刚好能贴到陌尘腰侧。隔着薄薄衣料，他能感受到呼吸时肌肉的轻微起伏，还有那平稳有力的心跳。

怦。怦。怦。

这个节奏他听了三百年，曾在无数个夜晚伴他入眠。将臣闭上眼，突然觉得之前的猜疑多么可笑——什么样的化身能复刻这种只属于生命的心跳韵律？

夜半时分，将臣被雷声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床榻边缘。他悄悄挪回去，发现陌尘睡姿依旧端正，只是手中书卷已经合上放在一旁。

借着闪电的微光，将臣大胆地观察师尊的睡颜。那道总是微微蹙起的眉终于舒展，长睫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唇色比平日红润些，看起来几乎……脆弱。

这个念头让将臣心头一软。强大如师尊，也会有这样毫无防备的时刻。

"看够了吗？"陌尘突然开口，眼睛却没睁开。

将臣吓了一跳："师尊没睡？"

"被你吵醒了。"陌尘翻身面对他，"睡觉都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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