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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新坟场旧鲸歌（第1页）

新地球的风带着赤红荒漠特有的粗粝，卷着沙砾扑在舰桥的观察窗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陈墨白抱着怀里的小小襁褓，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凌霜软乎乎的脸颊。小家伙睡得昏沉，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左眼紧闭，右眼那抹纯净的生命蓝光也黯淡得像快熄灭的萤火。为了剥离墨羽胚胎里那些该死的播种者污染和战斗本能，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哥……”

一声微弱、带着初醒茫然的呼唤，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陈墨白心里最软那块肉。他猛地回头。

医疗舱门口，璃魄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少年。瘦，脸色苍白得像新剥开的葱白，宽大的病号服挂在他身上晃荡。是墨羽。那双眼睛，怯生生的，里面盛满了对陌生世界的惊惶，却在触及陈墨白身影的瞬间，爆发出纯粹到刺眼的依赖。他挣脱璃魄的手，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陈墨白的腿，把脸死死埋进他的作战服下摆里，声音带着哭腔：“哥！真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墨白喉咙里堵得发慌。弯腰想揉揉弟弟枯草似的头发，可怀里抱着凌霜，动作笨拙得像只被捆住钳子的螃蟹。璃魄赶紧上前一步，把几乎要滑倒的墨羽重新扶稳，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能驾驶“碎星号”撞碎星辰的暴脾气船长。

“臭小子，骨头轻得跟纸糊的似的，风大点都能给你吹回培养槽去！”璃魄嘴上嫌弃，扶人的手却稳得很。

“璃魄姐……”墨羽小声叫了一句，又飞快地偷瞄陈墨白，眼神黏在他哥身上撕不下来。

“行了行了，知道你眼里就你哥。”璃魄翻个白眼，语气却软下来，“这小祖宗现在归我罩着，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陈大牧星者。”

陈墨白看着弟弟苍白的小脸，再看看怀里昏睡的凌霜，一股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一个拼尽力量变得孱弱，一个为了拯救而陷入沉睡。这算哪门子团圆？就在这时，舰桥内部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红光疯狂闪烁。

“报告！星系外围，坐标k-7区域！检测到超高强度时空畸变！”艾娅的虚拟影像瞬间在主控台凝聚成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能量读数……爆表了！正在疯狂扭曲空间结构！”

“影像！”陈墨白眼神一凛，把凌霜往旁边赶过来的护士怀里一塞，大步冲到主控台前。

主屏幕剧烈闪烁，刺眼的干扰雪花消退后，呈现的景象让舰桥瞬间死寂。

漆黑的宇宙背景上，一大片区域像被一只无形的、发疯的巨手狠狠揉搓过。空间不再是平整的幕布，而是被撕裂、扭结、旋转成一片混沌的漩涡。更瘆人的是，在那片混沌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空间本身在……蠕动？仿佛那片宇宙的“皮肤”底下，有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活物在不安地辗转反侧，顶得那片空间薄膜不断鼓起诡异的、流动的凸起，又迅速塌陷下去。每一次凸起和塌陷，都伴随着肉眼可见的、辐射出毁灭性能量波纹的时空褶皱，像水波一样急速扩散开。

“操……”雷烬的粗嗓门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宇宙长虱子了吗？痒得这么厉害？！”

艾娅的影像飞快分析着数据流：“无法确定实体形态！能量类型……未识别！初步判定为超维度时空结构体！代号……‘痒’！”

整个舰桥的空气都凝固了，只有警报声和能量读数飙升的尖锐蜂鸣在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这片“痒”，像悬在新生家园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刺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阵悠长、深邃、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焦躁和悲伤的鲸歌，穿透了冰冷的金属舰壁，直接回荡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

是“熵”。

星穹龙鲸庞大的暗影掠过“新方舟”的舷窗，它没有像往常那样优雅地巡游，而是在虚空中狂暴地翻腾、冲撞，巨大的尾鳍拍打着虚无，搅动起混乱的能量乱流。那双蕴藏星海的巨瞳，死死盯着那片蠕动扭曲的“痒”区域，发出的鲸歌不再是引导航路的悠扬，而是混杂着痛苦、愤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呼唤？

“它在说什么？”陈墨白皱眉，看向艾娅。

艾娅闭目凝神，全力解析着那庞杂的灵能信息流，脸色越来越苍白。“混乱……太混乱了！但核心情绪……是‘家’！它在说……‘家’在那里！还有……‘荒’！是‘荒’的气息！非常非常微弱，但‘熵’感知到了！它在呼唤‘荒’！”

“荒”？那个撕裂维度带来暗物质滋养凌霜茧、身份成谜的“荒”？它和这片诡异的“痒”有关？

“熵”的悲鸣陡然拔高，变得无比尖锐，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它庞大的身躯猛地调转方向，不再狂暴冲撞，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我献祭的姿态，朝着那片极度危险的“痒”区域，笔直地冲了过去！它周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引力波，这力量不再用于稳定星系，而是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向那片蠕动的宇宙“皮肤”！

“阻止它！‘熵’！”艾娅失声惊呼。所有人都明白，以血肉之躯主动撞击那种强度的时空畸变，无异于自杀！

嗡——！

刺目的光芒在撞击点炸开，并非爆炸的强光，而是一种空间被强行撕开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光爆。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痛苦嘶鸣（不知是“熵”发出的，还是空间本身在哀嚎），那片蠕动区域的中心点，被“熵”以自身为锤、共鸣之力为凿，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裂口！

裂口内部，并非预想中的狂暴能量流或奇异维度。

死寂。

一种凝固了亿万年的、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绝对死寂，从裂口里扑面而来。

光芒艰难地探入那片裂口后的黑暗，映照出的景象，让舰桥上所有目睹的人，血液瞬间冻结。

巨大的、破碎的几何体残骸，像被孩童恶意掰断后丢弃的积木，无声地悬浮在冰冷的虚空尘埃之中。断裂的巨型廊桥，凝固在崩塌瞬间的姿态，连接着早已化为齑粉的殿堂基座。无数无法辨认用途的机械造物，被厚厚的宇宙尘埃包裹，如同死去巨兽的骸骨，保持着最后挣扎或奔逃的姿势，永远定格。没有光，没有能量反应，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无边无际的废墟，蔓延到视线尽头，蔓延到探测波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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