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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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赵顼忙答应了。看父亲精力不济，似要朦胧睡去，轻轻替他盖好被子，才慢慢走出了福宁殿。他看到韩琦在殿外守候，未免忧形于色道：&ldo;相公，爹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rdo;

韩琦正容道：&ldo;愿大王朝夕不离陛下左右。&rdo;

赵顼的心思全在父亲的身体上，随口答道：&ldo;人子职分所在，自当尽力侍奉。&rdo;

韩琦意味深长地盯着赵顼，缓缓道：&ldo;非为此也。&rdo;

赵顼顿悟，感激的看了韩琦一眼，匆匆而去。

信义坊宰相府内，韩琦正在与欧阳修下棋。

韩琦手持白棋子，久久不能落下。欧阳修生性直爽，等得十分不耐烦，催促道：&ldo;我都已经等了好久了，相公快落子吧，这又不是战场排兵布阵，便是输了又如何？&rdo;

韩琦索性弃了棋子笑道：&ldo;看来这局棋我是赢不了永叔了，不过还有一步大棋，我们非赢不可。&rdo;

欧阳修不解：&ldo;相公指得是？&rdo;

韩琦看了一眼书生气的欧阳修，叹了口气道：&ldo;陛下圣躬不豫，如今索性连话都说不清了，只能靠纸笔与外界沟通，后事不能不备了。&rdo;

欧阳修意有所悟：&ldo;相公多虑了，我朝家法，帝位向来父子相传，颖王是陛下的长子，万一陛下有所不测，自然是颖王即位。&rdo;

韩琦沉吟道：&ldo;话虽如此说，但如今京内留言纷纷，有人说太后甚不满官家尊崇濮王，背弃仁宗，意欲效仿嘉佑故事，再从宗室中选择子弟入内，立为储君。&rdo;

欧阳修摇头道：&ldo;可是无论选谁，都不是先帝亲生，对太后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太后一向看重颖王，又有血脉之亲，怎么会另选他人呢？&rdo;

韩琦叹道：&ldo;永叔只是其一，不知其二。你还可记得皇佑年间包孝肃主审的假皇子案？&rdo;

欧阳修笑道：&ldo;冷清假冒先帝之子欲取偷天富贵，幸得包孝素明断，将其斩杀，此案不是早已了结了吗？京城坊间草民惯会传些谣言，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相公自可不必太认真了&rdo;

韩琦喝了一口茶缓缓道：&ldo;永叔啊，对待传言我可以一笑置之，可当今陛下是你我一手扶立的，大臣卷入立储，历朝历代都是极其凶险的事，何况濮议一事，太后和朝臣对我等多有不满，当此紧要关头，只要出现一点变故，这就是抄家灭门的祸事，你我岂能不慎？&rdo;

欧阳修心中一惊，他平素熟读史书，改朝换代了之时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更何况近来颇有言官将韩琦和自己比作霍光，那霍光死后，霍家旋即被灭门，想到此，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沉吟半响方道：&ldo;相公说的不错，为今之计，无论于公于私，还是要劝陛下早立太子。&rdo;

韩琦见老友终于醒悟过来，轻笑道：&ldo;永叔说的不错，便是颖王那里，也要劝他早些准备，好在勾当皇城司公事李穆是自己人，要叮嘱他格外留心，防止异变。&rdo;

治平三年十二月辛丑，赵曙的病症加剧。辅臣问起居罢，韩琦上前奏道：&ldo;陛下久不视朝，中外忧惶，请早立太子，以安众心。&rdo;

赵曙此时十分虚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后，他只能点头表示答应。韩琦趁机亲自给赵曙递上纸笔。赵曙被内侍们扶着勉强起身，在纸上颤颤巍巍的写道：&ldo;立大王为太子。&rdo;

韩琦朗声道：&ldo;这肯定指的是颖王，烦请陛下写清楚。&rdo;

赵曙无奈，挣扎着在后面又写了三个字&ldo;颖王顼。&rdo;

韩琦接到手诏后毫不迟疑，立即召内侍高居简授以御札，命翰林学士张方平草制。然而立储一事毕竟十分重大，张方平久历官场，自然知道如何明哲保身。就算韩琦拿着赵曙刚写完的诏书，张方平也毫不理会，他坚持走入福宁殿，一定要让皇帝当面再写一次。赵曙万般无奈，只得勉强挣扎起来，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又写了一遍。

当一切都做完时，赵曙已经汗湿重衫，他颓然倒下榻上，突然感到莫名的留恋和哀伤，两行热泪缓缓而下。宰执们默默走出福宁殿，文彦博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叹息一声道：&ldo;看这天气是要下雪了。&rdo;

韩琦点头道：&ldo;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吧，早些落下也好。&rdo;

对于刚才殿内的情形，文彦博颇为感慨：&ldo;相公看见了吗？陛下也是不容易，人生至此，虽是父子至亲也不能无动于衷。&rdo;

韩琦冷冷道：&ldo;天子本无私事，国事当如此，又有什么办法。不才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辞了。&rdo;

文彦博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韩琦匆匆离去，他知道韩琦这只老狐狸，这次终于又押对了宝，自己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宰执们终于结伴而去，原本空旷的福宁殿变得寂寞清冷，赵曙言语行动困难，思维却异常清醒：权利真是奇妙的东西，一旦得到了，即使是父子至亲，即使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也舍不得放手。

自己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吧，皇位对他来说，原本是遥不可及，谁知后来机缘巧合，竟一路登上这至尊之位。作为皇帝，他无疑是平庸的，如果能有一件事能让后人记得他，那想必就是濮议了。若是当初能有别的选择，他的人生会不会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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