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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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2页）

想不到他这么有心，下乡前，竟没忘了弄到高中的课本带着！不是从城市里带来的，又会是从哪儿来的呢？

他立刻从我手中又将课本夺过去了，从圆领线衣的领口贴胸塞入，一颗一颗扣上衣扣。他那样子心里有点儿犯急。只不过因为干扰他的是我，压抑着不好意思发作罢了。

&ldo;全套的高中课本你都带来了？&rdo;

&ldo;还弄到了什么大学的课本也带来了吧？&rdo;

我的问话中不无挖苦的成分。

而他竟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不但使我讶然，而且使我愕然了。你看到一个人分明的是被一种梦想纠缠住了，他又是你的知己，你最亲密的兄弟般的朋友，你再善于理解他，大概也不可能不愕然的吧？

我紧紧抓住他一只手说：&ldo;子卿，你先别忙走。你坐下，看来，咱们今天得开诚布公地谈谈心里话！&rdo;

他挣了挣手，没挣脱，只得顺从地，默默地坐在我身旁。

那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尽管我们坐得那样近，彼此看对方的脸，面目已都有些模糊了。至少我是看不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了，也就很难猜测他当时的心态。

我说：&ldo;子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是些什么人？&rdo;

他说：&ldo;兵团战士。&rdo;

我说：&ldo;是兵团战士的我们同时又是些什么人？&rdo;

他说：&ldo;知识青年。&rdo;

我说：&ldo;我们到这儿干什么来了？&rdo;

他说：&ldo;农垦戍边。&rdo;

我说：&ldo;屯垦戍边的同时还得怎样？&rdo;

他说：&ldo;接受再教育。&rdo;

我说：&ldo;到今天已经多长时间了？&rdo;

他说：&ldo;三年。&rdo;

我说：&ldo;还要多久？&rdo;

他说：&ldo;不知道。&rdo;

尽管我已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还是用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硬扳向我的脸。他一向是我心目中的偶像。从来都是我向他讨教什么，而他对我进行教诲。我第一次那么放肆地那么无礼地对待他。

我严肃而又嘲讽地说：&ldo;哈，哈，翟子卿，我还以为你患了妄想症呢，原来你一切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嘛！原来你头脑很正常嘛！那你还存的什么幻想？你这不也是在跟自己较劲儿吗？你这不也是一厢情愿地瞎浪费心思瞎浪费精力吗！我们已经整代地被打入&lso;另册&rso;了！我们已经整代地被永远剥夺上大学的权力了！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可你却一直地还在做大学梦！一有空儿就跑这儿来解什么解析几何！把自己搞的诡诡秘秘的！如果你这种思想被别人知道了，向连里汇报了，不把你当成反扎根反改造的典型批判才怪呐！……&rdo;

他一掌推开我的手，冷冷地说：&ldo;我不信！我不信从此这个时代的大学课堂空荡无人，而时代本身却毫无反省无动于衷！……&rdo;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在我自认为有理的时候，每每的我也说不过他，更别指望说服他了。总是那样的……

他又说：&ldo;人可真是古怪的东西！比如一排那个张邵文，还有李冉，他们也都是三中的高才生，三中又是全市首屈一指的重点中学，怎么一到了北大荒，怎么才经历了三年的时间，就变了呢？就好像是个小学生似的了呢？就好像心里从未想过考大学这回事了呢？就每天只晓得下棋，打扑克、赌烟、喝酒、吹牛、扯淡，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知青公子哥儿似的呢？……&rdo;

听得出来，他确实心存困惑。显然的，他经常在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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