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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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康熙大为感动，轻拍他的肩头，温言道：&ldo;这样罢，你去做几年和尚，服侍我父皇，然后我另行派人来，接替你回到我身边，岂不是好?父皇不许我朝见，我却是非去不可的。那时候你又可见到我了，也不用隔多久。小桂子，你乖乖的，听我吩咐，将来我给你一个好官做。&rdo;眼见韦小宝哭个不住，安慰道：&ldo;你在庙里有空，读书识字，以便日后做官，做个大官。&rdo;

韦小宝心想：&ldo;将来做不做大官，管他妈的，眼前这个小和尚怕是做定了。&rdo;转念一想：&ldo;我到得五台山上，胡说八道一番，哄得老皇你放我转来，也非难事。只说小皇帝没我服侍，吃不下饭，这次离开他一两个月，便瘦了好几斤，老皇爷爱惜儿子，定然命我回宫。&rdo;此计一生，便即慢慢收了哭声，说道：&ldo;你差我去办什么事，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别说去做和尚，就是乌龟王八蛋，那也做了。皇上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服侍老皇爷，让他老人家身子康强，长命百岁……还有……永享仙福，寿与天齐。&rdo;

‐‐选自《鹿鼎记》第二十一回《金剪无声云委地，宝钗有梦燕依人》

红颜难为

韦小宝大声道：&ldo;奇怪，奇怪!我听人说崇祯皇帝有眼无珠，只相信奸臣，却把袁崇焕这样大大的忠臣杀了。原来他瞧男人没眼光，瞧女人更加没眼光，连你这样的人都不要，啧啧，啧啧。&rdo;连连摇头，只觉天下奇事，无过于此。

陈圆圆道：&ldo;男人有的喜欢功名富贵，有的喜欢金银财宝，做皇帝的便只想到如何保住国家社稷，倒也不是个个都喜欢美貌女子的。&rdo;韦小宝道：&ldo;我就功名富贵也要，金银财宝也要，美貌女子更加要，只有皇帝不想做，给了我做，也做不来。啊哈，这昆明城中，倒有一位仁兄，做了天下第一大官，成为天下第一大富翁，娶了天下第一美人，居然还想弄个皇帝来做做。&rdo;陈圆圆脸色微变，问道：&ldo;你说的是平西王?&rdo;韦小宝道：&ldo;我谁也没说，总而言之，既不是你陈圆圆，也不是我韦小宝。&rdo;

陈圆圆道：&ldo;这曲子之中，以后便讲我怎生见到平西王。他向嘉定伯将我要了去，自己去山海关镇守，把我留在他北京家里，不久闯……闯……李闯就攻进了京城。&rdo;唱道：

&ldo;坐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白晰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恨杀军书底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长安。可怜思妇楼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rdo;

唱到这里，琵琶声歇，怔怔的出神。

韦小宝只道曲已唱完，鼓掌喝采，道：&ldo;完了吗?唱得好，唱得妙，唱得呱呱叫。&rdo;陈圆圆道：倘若我在那时候死了，曲子作到这里，自然也就完了。&rdo;韦小宝脸上一红，心道：&ldo;他妈的，老子就是没学问。李闯进北京，我师公崇祯皇帝的曲子是唱完了，陈圆圆的曲子可没唱完。&rdo;

陈圆圆低声道：&ldo;李闯把我夺了去，后来平西王又把我夺回来，我不是人，只是一件货色，谁力气大，谁就夺去了。&rdo;唱道：

&ldo;遍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栏，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蛾眉马上传呼进，云鬓不整惊魂定。蜡炬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专征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日落开妆镜。传来消息满江乡，乌桕红经十度霜。教曲技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皇，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rdo;

她唱完&ldo;擅侯王&rdo;三字，又凝思出神，这次韦小宝却不敢问她唱完了没有，拿定了主意&ldo;除非她自己说唱完了，否则不可多问，以免出丑。&rdo;只听她幽幽的道：&ldo;我跟着平西王打进四川，他封了王。消息传到苏州，旧日院子里的姊妹人人羡慕，说我运气好。她们年纪大了，却还在院子里做那种勾当。&rdo;

韦小宝道：&ldo;我在丽春院时，曾听她们说什么&lso;洞房夜夜换新人&rso;，新鲜热闹，也没什么不好啊。&rdo;陈圆圆向他瞧了一眼，见他并无讥嘲之意，微喟道：&ldo;大人，你还年少，不明白这中间的苦处。&rdo;弹起琵琶，唱道：

&ldo;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竟延致。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漂泊腰肢细。错恣狂风扬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尘土，一代红妆照汗青。&rdo;

眼眶中泪珠涌现，停了琵琶，哽咽着说道：&ldo;吴梅村才子知道我虽然名扬天下，心中却苦。世人骂我红颜祸水，误了大明的江山，吴才子却知我小小一个女子，又有什么能为?是好是歹，全是男子汉做的事。&rdo;韦小宝道：&ldo;是啊，大清成千成万的兵马打进来，你这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能挡得住吗?&rdo;又想：&ldo;她这样又弹又说，倒像是苏州的说书先生唱弹词。我跟她对答几句，帮腔几句，变成说书先生的下手了。咱二人倘若到扬州茶馆里去开档子，管教轰动了扬州全城，连茶馆也挤破了。我靠了她的牌头，自然也大出风头。&rdo;正想得得意，只听她唱到：

&ldo;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廊人去苔空绿。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rdo;

唱到这个&ldo;流&rdo;字，歌声曼长不绝，琵琶声调转高，渐渐淹没了曲声，过了一会，琵琶渐缓渐轻，似乎流水汩汩远去，终于寂然无声。

陈圆圆长叹一声，泪水簌簌而下，呜咽道：&ldo;献丑了。&rdo;站起身来、将琵琶挂在墙壁，回到蒲团坐下，说道：&ldo;曲子最后一段，说的是当年吴王夫差身死国亡的事。当年我很不明白，曲子说的是我的事，为什么要提到吴宫?就算将我比作西施，上面也已提过了。吴宫，吴宫难道是说平西王的王宫吗?近几年来我却懂了。王爷操兵练马，穷奢极欲，只怕……只怕将来……唉，我劝了他几次，却惹得他很是生气。我在这三圣庵出家，带发修行，忏悔自己一生的罪孽，只盼大家平平安安，了此一生，哪知道……哪知道……阿珂……阿珂……&rdo;说到这里，呜咽不能成声。

陈圆圆退在房角，脸色惨白，闭住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了当年一幕幕情景：

&ldo;我在明朝的皇宫里，崇祯皇帝黄昏时临幸，赞叹我的美貌。第二天皇帝没上朝，一直在寝殿中陪伴着我，叫我唱曲子给他听，为我调脂抹粉，拿起眉笔来给我画眉毛。他答应要封我做贵妃，将来再封我做皇后。他说从今以后，皇宫里的妃嫔贵人，再也没一个瞧得上眼了。皇帝很年轻，笑得很欢畅的时候，突然间会怔怔的发愁。他是皇帝，但在我心里，他跟从前那些来嫖院的王孙公子也没什么两样。三天之中，他日日夜夜，一步也没离开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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