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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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 延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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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回到住处的时候，并不意外地看到卫庄跪坐在门前垂首等待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抚了抚卫庄的头发——以往，他只会对年幼时的盖聂做这个动作，而对桀骜的小徒弟，他一般不去讨这个没趣。但今天毕竟不同，叛逆的孩子也有需要安慰的时候。他这个小徒弟看似拒人千里、实则极重感情的性格与鬼女很像，而且他与鬼女的感情比盖聂要深一些，相应地，自责的情绪也会更重。

“进来吧。”

卫庄在鬼谷子的手抚上他头顶时惊讶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收敛好了表情，默默地跟在鬼谷子后面进了屋，在他面前跪坐好，低声开口：“我来领罚。……是我告诉她真相。”

鬼谷子睁开眼：“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我……”卫庄难得地犹豫了，“不知道。”

“小庄，你从不迷茫，这次也不该迷茫。”鬼谷子轻道，“事实上，你做了那个情境下最正确的选择。她迟早会知道，而如果你没有在意识到事情真相的第一时间开口坦承一切，阿鬼日后从其他途径得知此事，必会与你们不死不休。”

卫庄埋头，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膝盖：“那日，您问我们魏家庄一战后的领悟，当时我尚对师哥的回答不以为然，而今，方才感同身受。”

“抉择本身，没有对和错，每一个抉择，都必然会产生一个结果，需要明白的是，在做出抉择后，将要面对的结果。”鬼谷子重复了盖聂那天的答案，“小庄，你是感到无法承受这个结果了吗？”

“我没有那么软弱。而是……挫败，”卫庄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去找信陵君时，师哥和我本以为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想到，会伤害到她。她有足够的理由愤怒，因为我们，无法对她受到的伤害负责……”

“再周密的筹划也可能有意外的牺牲者。阿鬼一向低调，她和玄翦的关系，知情者极少。”鬼谷子道，“说到底，把你们推到这个尴尬境地的，是我。”

“师父……”

“然而鬼谷之道，本就要凌驾万民之上，堪破生死，看淡牺牲。天下为棋，万人皆子，无一人可例外，即使至亲、至爱。你会痛苦，这是人之常情，但因此心生迷茫，却会导致你的失败。”鬼谷子注视着卫庄的目光其实并不严厉，但话中的分量却不轻，“小庄，你从前的果决，是因为事不关己的无动于衷，还是真正堪破世事的杀伐决断？当年的玄虎测试你确实完成得非常顺利，但是，如果一边是聂儿，一边是阿鬼，你，又待如何？”

“……”卫庄的手猛地一颤，鬼谷子的确说到了关键。莫非，这次的考题背后，还有第三个用意？

“阿鬼当年，在这个问题上栽过大跟头。你，又会如何？仅仅因为牺牲者是身边之人，你的心，就动摇了吗？”

卫庄垂了头，他无言以对。

“这次的考核，你们都不合格。你与聂儿的决战，延迟吧。”鬼谷子缓缓吐出这样一句，卫庄诧异地猛然抬头，随即眼神又黯淡下去：“师父，您是不是也觉得，我们……还太弱……”

“不。”

“那为什么……”

鬼谷子以手势制止了他未出口的质疑：“你们，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真正领会这块决斗的真正意义。”

决斗的……真正意义……

卫庄难以致信地抬头：难道……这最终一战的真正目的，就是……

那师哥的努力，包括自己心底的愿望，可以说，完全与鬼谷的初衷，背道而驰。

“等聂儿伤愈，你们各自下山，在这天下七国的纷争之中，寻找自己的答案。三年后，再回到这里，继续你们未完的决逐。”

“……是。”卫庄知道师父心意已定，语气再次黯淡下去，“对不起，让师父失望了。”

“无妨，及时发现自己的弱点，好过真正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鬼谷子闭上了眼睛，似乎准备再次入定，“这些日子，替我照顾阿鬼。她不会再见我了，而如果说鬼谷中她还有肯见的人，那就是你。内室的机关匣里有一对铃剑，你拿去，待她伤愈后，就交还给她吧。”

虽然还有疑问，但鬼谷子已摆明不会再开口，卫庄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恭敬施礼退去。

他在房内找到了一个结构极为复杂的机关匣，解开这个匣子花了他小半个时辰。匣内是一对形制奇特、似刀又似剑的兵刃。

师父留下的铃剑。卫庄想起当初鬼女的回答。他还一度疑惑，自己要看她的剑，为什么还要问师父肯不肯，原来答案在这里。

那么……这是黑白玄翦成为黑白玄翦之前的佩剑？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拾起了这两把剑，看似轻巧的剑入手的分量却远超过他的预估，的确，不是什么女人的玩具。

将剑从鞘中拔出，卫庄细细打量着：剑鞘上的装饰带着些许西域风情，剑身造型古拙、微带弧度，尖端双刃、下段单刃的设计与黑白玄翦双剑有些像，但单刃的部分剑刃方向是一正一反的，或许这就是那杀招“正刃索命，逆刃镇魂”名字真正的由来。弯曲的手柄末端嵌着一对球状的银铃，但当他把玩这两柄剑时，银铃并没有作响，不知意义何在。

等她伤愈后还给她……是不是意味着，伤愈后她就会离开鬼谷呢？

带着满腹疑问，卫庄离开了鬼谷子的房间。

在卫庄的脚步声消失之后，鬼谷子再次睁开了眼。

他知道自己对小徒弟有些残忍。不过……盖聂自幼是那般性情，他早就不指望了。但如果卫庄也对鬼谷的信念产生了动摇，那鬼谷传承到他们这一代，很可能，就真的是最后一代了。

一张模糊的笑脸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闭了闭眼，把它从脑海中抹去。

决情定疑，代价，从来都是很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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