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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纾听了,反倒缓了口气,说道:“可见那道士,看夫人打扮富贵,又知道咱家只有这一位姑娘,必定爱若珍宝,故意拣凶险的话来说,叫人先畏而后信,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赚银子,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又摆手道:“扶我去看看夫人。”
欧阳绪应声去扶晏纾。
姜妈妈踟蹰了半日,又问道:“那,那要不要告诉大姑娘,夫人病了。”
晏纾听了,想了半日,说道:“等赵太丞来了,先看过夫人,再去看看大姑娘,一切等赵太丞看过再说吧。”
众人等着赵太丞来,却不想,赵太妃偶感小恙,几位大医官都被召进宫中还未归来,晏纾听了,只得又让去请曹医官与李医官,却又得知,忠王打马球摔伤了腿,把医管局大小的医官叫去了好几位,晏纾无法,又只得叫人去请坊间名医。
直闹到晡时,才终于瞧上了郎中,那时,苏氏也已经醒来,一味呜呜咽咽地哭,哭完自己苦命,又哭忆之苦命。
郎中张金看了一回脉,又见她哭时中气十足,只回急火攻心,开了几张凝神安睡的方子。
晏纾谢过郎中,又见苏氏只顾伤心,遂将欧阳绪的话说给她听,又道:“那术士为了骗你的银子,才胡说的浑话,这你也信,好端端又闹一出,没得惹来晦气,这会子还不止住,别没什么也哭地有什么了。”
苏氏抽抽噎噎,又拉着欧阳绪问了好一阵。
欧阳绪专挑《易》学中晦涩难解的术语来说,又将自己的见解说了一回,还有晏纾从旁附和。
苏氏虽识字,却不通文理,不觉晕晕乎乎,半信半疑,又要欧阳绪去和那道士当面对质。欧阳绪只得应下,又推说今日已晚,不如明日再去,苏氏听了倒还罢了。
一时又想见见忆之,晏纾恐再生事端,推说先让忆之看过郎中再说,苏氏这才安生了下来。
欧阳绪带着郎中去看忆之,一径穿花过柳,达至忆之的小院,她正在院里撷花,听了二人的来意,说道:“这没病没痛的,又看什么郎中。”说罢,只是顾着撷花,并不理睬。
欧阳绪劝道:“你是肝火旺盛的底子,又是贪嘴的性子,动不动就要上火,火气一来,就连带着伤风咳喘一起来,张郎中来是为你瞧瞧该如何调理才好,他来都来了,难道让他白跑一趟,你就让他瞧一瞧,也不打紧。”
忆之想了想,也就依言让他诊脉,张郎中看过脉象,又问起居饮食,笑说了无需如何调理,只是注意忌口。
忆之听了,埋怨道:“我说了没病没痛,不必看的,果然没什么吧。这忌口若能做到,只怕也离死不远了。”说着,又往花丛中去了。
欧阳绪引着张郎中往院外去,走了半路,将婆子支开,到了无人时,才问道:“张郎中,我妹妹她当真无妨。”
张金这才低声道:“大姑娘两眼筋浮,呆滞无神,面如菜色,唇若如纸,想是近日思虑过多,积郁成疾,夜里睡不安稳,又不怎么进食,内里虚,肝火旺,伤神又伤身,老夫倒是能开些安神,补气血的方子来,只是这病到底是心病,还需心药来医,否则……”说道这处,摆手不再多言。
欧阳绪作揖道谢,送去张金,又回去向晏纾回话,晏纾听了,只是垂目沉思,半晌,才嗟叹了一声,说道:“儿女是债啊!”说着,又问道:“绪哥儿,听闻你近日同那文二哥走得颇近。”
欧阳绪见提到此处,便说道:“是的,从前他只与子美好,我们也不是爱攀附交际的人,又私心想来,那样的公子哥儿,也结交不起。虽见过几回,不过点头之交。近日相处了才知道,他倒是比我们还要实在的人。他虽是吕公的门生,时常说了一些话,竟与夫子的观点十分相近,连良弼都感慨,他竟比我们还要像夫子的学生。”
晏纾听了又问究竟,欧阳绪说道:“良弼的秉性刚正,同僚之中,爱他的,视他如旷世奇才,恨他的,恨不能绞碎了喂狗。可延博不同,这上上下下没有不服他的,便是连吕三哥儿那种混账,他也能收服,我问他如何做到,他只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任随其意、悠然闲适而自得其乐,不因外物而伤和气,不敢做过分的事,事情做的正好就行了。这话说的虽粗浅,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可试问又有几人能做到,这才让我更佩服他。”
欧阳绪见晏纾无话,又说道:“说句私心话,我虽敬佩良弼,倘若谈婚论嫁,却又更愿意让忆之嫁给延博。偏巧忆之心里也惦记他,本该是桩美事。”
他顿了顿,又说道:“也并不是我与他好,就替他说话,说到亲厚,自然是良弼与我比他与我更要亲厚的。良弼想娶苏缈缈,是他自己打定的主意,非说有个人挑唆,那个人也只有忆之,没有别的谁。延博若真是个攻于心计的歹毒人,他难道不会设计得圆满些,不叫人察觉。又或者一味避嫌,也是行的。无论东窗是否事发,他只管体面登场,前来求亲,只怕夫子爱他还来不及,又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夫子你说是不是。”
晏纾沉吟了半日,这才说道:“我也知冤枉了他,我只是恨他们自作聪明!良弼当真非要娶那女子不可,也不必偷偷摸摸!求告到我面前来,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上几日也就消了,还能真的决裂。我豁出老脸去,请文大官人放了那女子,再让那女子在咱们家住上三年,户税案重录户籍时,将她记在你师母名下,凭着从前再怎么着,也就成了体体面面的良家子,我晏纾的干女儿,届时名也正,言也顺!
偏一个争气,一个主意大,家里最乖的那一个,还知情不报!我岂能轻饶,倘若不叫他们知道利害,往后不知还要捅多大的篓子,你们这些孩子啊,再聪明,到底还是孩子,又懂什么利害关系!”晏纾不觉一口浊气堵在心头,一时红了眼眶,又不想叫欧阳绪察觉,忙背着手,仰望暮色浓重的长空。
欧阳绪听了,愈发惭愧。
晏纾缓了一阵,才说道:“所幸你不知情,我才同你说的。眼下忆之成了这幅样子,又听说良弼成日悻悻,频频出错,再闹下去,也觉得无趣……明日吧,明日就做个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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