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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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计春道：&ot;可以的；只是今天晚上，你要让我看一点钟书，因为我还有许多功课没有完呢。&rdo;

世良看到桌上有旱烟袋，顺手拿了，就放在嘴里衔着，吸着烟就没有作声。计春自拿了灯向外面桌上来，以为世良在屋子里没有了灯，一定是要睡的；可是他在外面屋子展弄书本的时候，那一阵阵的旱烟气味，只管向鼻子里送了来；这不用讲，父亲依然摸黑坐着没睡，只得拿了灯进来，果然见他还斜靠了枕头坐着，在那里抽旱烟呢。计春道：&ot;你为什么不睡？&rdo;

世良道：&ot;你一个人在店房里看书，也不害怕吗？&rdo;

计春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得笑着叹了一口气，他也就睡觉了。世良心里想着，若是不听儿子的话，一定陪着他，他排着睡觉，不肯念书，那岂不误了大事。因之自次日起，他也只好先睡觉了。不过他睡得早，起来得更早；起来得早的原故，就是原来每天做一斗豆子的货，现在却每日做两斗豆子的货，除了包三干之外，于今又煎油豆腐，煮起五香豆子来。他的用意，无非也就是要多挣两个钱，好替儿子找出学费来。光阴也象他磨豆腐的石磨一般，一转一转的向前推换过去，匆匆的过了五个月，已经到了冬天。这里满街的人，都知道开豆腐店的周世良，是个皇上的好人，他挑着水由街上经过，人家都叫他一声周老板。原来井水里面碱重，豆浆里面多了碱，不容易成育，因之城里许多豆腐店，都是挑塘水作豆腐。世良觉得塘水太脏，于是不辞劳苦，每日都到城外江边下挑两担水进城来。所以许多人家，心理作用，说周家是江水做的豆干，格外干净好吃。这鼓励着世良的勇气不少，更是每日去挑着江水，风雨无阻。这日天上飞着小雪花，世良挑了一担江水进城来，街上人家的女仆看见他，就问道：&ot;周老板！这样大的雪，你还在江边挑水吗？&rdo;

世良笑道：&ot;我家江水豆干是有名的，我若不挑江水做豆干，那就是欺人了。&rdo;

女仆笑道：&ot;唉！你真是好人，你只看你头上，这一头的雪花。&rdo;

第37节：第七回（5）

世良歇下了水担子，用手一摸头上，并没有雪；那女仆走近一步，笑起来道：&ot;你看，我是眼睛花了。周老板的白头发，我倒说是雪花呢。周老板！你这半年以来，老的多了。你初到省城里来的时候，没有这些自的头发呀。&rdo;

世良道：&ot;是吗？我自己还不觉得呢。&rdo;

说毕挑了这担水回家去。回家以后，什么事都不用管，将水倒进缸里，立刻就走向后面院于来，在屋外面就叫道；&ot;倪奶奶在家吗？&rdo;

洪氏迎出屋于来道：&ot;天冷了。周老板！屋子里烘火罢。&rdo;

世良进屋子来，苦着脸子向她道：&ot;倪奶奶！你借面大镜子我照照罢。&rdo;

洪氏忽然听到他说要照镜子，倒不知道他的用意所在，便由卧室里拿出一面镜子交给他道：&ot;周老板要刮脸吗？&rdo;

世良随便的哼着，答应了一声，接过镜了，两手捧着，就看了起来。人家不提起来，自己是不留心，经过人家提醒之后，啊哟！一头的头发，有大半是变白了。不但头发如此，就是自己两道眉毛，和两腮上的胡茬子，都是花白的了。自己向来是这样想着自己筋强力壮的，二十年之内，决计还是一样操劳出力。据先生们告诉：挣到儿子由大学毕业出来，有十年功夫，也就行了；靠现在的力量，把儿子送进大学毕业，这真不为难；等了儿子毕业，自己也许可以享儿子几年福呢。可是照现在自己的形相看起来，半年之间，就差不多老了十岁；那是两年下来，就老二十岁了。他捧了镜子，只管这样的看着，几乎是说不出话来。洪氏见他捧了镜子发呆，倒有些莫明其妙，就问道：&ot;周老板你在看什么？&rdo;

世良对了镜子，发了许久的呆，然后缓缓的道：&ot;倪奶奶！你说这不是笑话吗？刚才街上，有人疑我的头发，是落了一头的雪，我倒不相信，何至于头发白到这种样子？现在我拿镜子一照，头发可不就是白了一大半吗？你说这事糟不糟？这真是戏台上唱戏的那句话，一事无成两鬓斑了。&rdo;

他说话时，脸上放出愁苦的样子来，将镜子放在怀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洪氏连忙夺过镜子来，笑道：&ot;周老板也是坐在家里怕天倒下来了。你这是中年白，有什么要紧？还有一些人二十多岁就白了头发的，那叫少年白。&rdo;

周世良道：&ot;倪奶奶！你不用给我宽心丸吃了，中年白也好，少年白也好，人家总是慢慢的才将头发白起来，我这差不多象伍子胥过昭关一样，一夜白了胡须，说起来真惭愧死人了。一个做庄稼的人，怎么到城里来住了半年，就如此的不济事哩！&rdo;

洪氏笑道：&ot;周老板！回头你又要说我们妇道人家多嘴多舌的了。你这个头发，不是一夜急白的，也是夜夜急白的。你怕儿子念书太苦了，自己陪着他；又怕儿子书读好了，将来没有钱让他升学；自己天天半夜起来加工作货，周老板你这可不是办法呀。计春年纪小，什么事都指望着你指教他呢，设若你这样昔扒苦挣，把自己身体累倒了，你打算怎么样子办呢？凡是一件事，总要前后想个周到，不能趁着性子办。周老板你说是不是？&rdo;

世良听着她的话，却是没有话说，在腰带上抽出旱烟袋来，坐在椅子上慢慢的抽起烟来。许久的功夫，才喷出一口烟来，摇了两摇头道：&ot;这话是靠不住的。我们在乡下五六月里忙的时候，那一天不是半夜起来？水田里下蒸上晒，那比磨豆腐还要辛苦十倍，但是我那个日子，并没有自一根头发，那是什么缘故呢？&rdo;

洪氏道：&ot;你不想想，那不过出力就是了。现在你又出力，又操心，所以头发和胡茬子都白起来了。&rdo;

她说着这话时，站着靠了房门，既可以出，也可以进，手上拿了那面镜子，还不曾放下来呢。世良伸了一只手道：&ot;倪奶奶！你还把镜子给我照一照罢。&rdo;

说着，伸手摸摸头发，又摸摸胡茬子。洪氏放下了镜子，斟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来，笑道：&ot;你不要去焦心了。我看你是不老；就是老，头发已经白了，你还能够焦急一阵子，把头发急黑了不成？&rdo;

第38节：第八回（1）

周世良取下嘴里街的旱烟袋，向地面上敲了一阵，敲出烟灰来，然后将烟袋依然插进裤腰带里，两手在桌上托了头，望着人沉默了许久，才道：&ot;对了。倪奶奶！你劝我的话，劝的是很对的。从此以后，我要想开一些了。&rdo;

他说着这话时，声音非常之低；这表示他虽然是想开了，然而他还不能减除他胸中的懊丧；所以并不能振起他的精神。他说完了话，端起那杯热茶来，慢慢的喝着。洪氏道：&ot;周老板！你一个男子汉，为什么这样想不开？白了几根头发，这也很不值什么，怎么你总是这样垂头丧气的！&rdo;

世良道：&ot;瞎！我并不是想不开，我想这话传到了乡下去，那可是一桩笑话。我这人也未免大无用了，到城里来一年，急白了胡子和眉毛呢。&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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