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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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2页）

妈妈只好又低下头去细看。这个东西，有老虎的头、狗熊的身体、豹子的脚。汉声出版的小百科用各种插图来解说动物演化的过程。这不是两岁孩子的书，但里面图画很多，小安安认为整套书就是为他画的，每天都要翻翻摸摸。书本立起来有他一半高，精装封面又特别沉重，他总是费尽力气，用陶侃搬砖的姿态把书从卧房抬到客厅里去，气喘喘地。书摊开在地上，安安整个人可以趴在上面。

&ldo;好吧，&rdo;安安的妈妈不得已地说，&ldo;这东西叫做怪物。&rdo;

&ldo;外物!&rdo;安安慎重地重复一次，满意地点点头。翻过一页，又指着书上一个角落，&ldo;妈妈，什么?&rdo;

妈妈一看，是个猪头象身的东西，她忙站起身来，说：&ldo;怪物，宝宝，都叫怪物。你来喝杯热牛奶好不好?还给你加阿华田?&rdo;

※　　　　　　　※　　　　　　　　※

有时候，妈妈发觉，在将宇宙介绍给安安的过程里，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曲折。三个月前，妈妈带着安安来到台北的龙山寺前，庙廊柱子上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长长的身躯绕着柱子转。安安指着龙突出的彩眼，惊喜地扯扯妈妈的裙角，&ldo;妈妈，什么?&rdo;

妈妈蹲下来，牵起安安的手，伸出去，让他触摸龙的身体，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ldo;这是龙，宝宝，这是龙，说，龙‐‐&rdo;

安安很清晰地重复：&ldo;龙&rdo;。

庙里的烟火薰香像飘渺的游丝一样飘进妈妈的鼻息。她觉得意犹未尽，好像除了介绍&ldo;龙&rdo;的名字之外还有很多重要的话忘了说，好像让华安认识&ldo;龙&rdo;与介绍他认识&ldo;狗狗&rdo;和&ldo;狐狸&rdo;不是同类的事情。究竟妈妈还想说什么呢?她一时自己也想不起来，只突然听裙边仍旧在仰头凝视的安安说：

&ldo;龙，好大!&rdo;

※　　　　　　　※　　　　　　　　※

回到欧洲，当然就看不到龙了。可是有一天，在电车里的安安突然对着窗外大声喊：&ldo;龙，龙，妈妈你看‐‐&rdo;

电车恰好停下来，妈妈赶快望出车窗，窗外是深秋萧瑟的街道、灰沉沉的屋宇、灰沉沉的天空、灰沉沉的行人大衣。唯一的色彩，是一条近一百公尺长的彩带，结在枝骨峥嵘的行道树上，大概是准备迎耶诞节的彩饰。妈妈突然明白了：小安安以为任何长条的东西都叫做&ldo;龙&rdo;。

&ldo;不是的，安安，&rdo;妈妈说，&ldo;那是一条彩带，不是‐‐&rdo;

话没说完，刮起一阵秋风，鲜红的彩带在风里波浪似地翻滚起来，此起彼落，妈妈一时呆住了，她以为自己在看一条春节鞭炮声中的五彩金龙‐‐谁说这不是一条龙呢?

回到家里，妈妈一头栽进厨房里，说是要给安安做鱼粥，&ldo;常吃鱼的小孩聪明。&rdo;她带点迷信地说，一面开始切姜丝。

安安&ldo;噔噔噔&rdo;跑进他自己的房间，放眼巡视了一下自己的各种财产，那包括毛线绒的兔子、乌龟、狗狗、公鸡、狗熊……还有会讲话的玩具鸟、会哭的黑娃娃、会奏乐的陀螺，还有可以骑的三轮车、爸爸自己一岁时摇过的木马、装着喇叭的卡车……当然，还有一箩筐的小汽车。

&ldo;哗啦&rdo;一声，厨房里的妈妈知道安安已经选定了他要玩的，他正把一箩筐的汽车倾倒在地上。

妈妈一边切胡萝卜一边不自觉地哼着歌，一边当然是竖着一个耳朵侦测安安的动静，她自己不喜欢吃胡萝卜，可是从来不放过任何让华安吃胡萝卜的机会。

&ldo;吃红萝卜眼睛好，&rdo;妈妈想着，突然发觉自己在哼的曲调是&ldo;咕哇呱呱呱呱呱，就是母鸭带小鸭‐‐&rdo;她停下刀来，觉得有点恍惚：奇怪，以前自己常哼的歌是&ldo;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rdo;，现在怎么哼起这个母鸭调调来?

&ldo;妈妈，你看!&rdo;华安兴奋地冲进厨房，拉起妈妈湿淋淋的手，&ldo;来!&rdo;

妈妈另一只手还握着菜刀，跟着华安进了房间。地毯上是华安的车队：卡车、吉普车、巴士、摩托车、旅行车、拖车……一辆接着一辆，紧密地排列成歪歪斜斜的长条，从墙脚延伸到床头。

&ldo;妈妈，&rdo;华安指着车队，郑重地说：&ldo;龙!&rdo;

妈妈弯下身来轻吻安安冒着汗的脸颊，笑得很开心：&ldo;对，宝宝，龙;车水马龙。&rdo;

妈妈拎着菜刀，走出了安安的房间，安安又蹲下来，听见妈妈在哼，一支很熟悉的歌，也快乐地跟着唱起来：&ldo;伊比亚亚伊比伊比亚‐‐&rdo;

那是什么?

华安站在床边看着妈妈穿衣服，他指着素色的裙子说：&ldo;妈妈，新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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