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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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第1页）

月媛这番话劈头盖脸，说得傅山眼睛都睁不开，忙道：&ldo;夫人切莫误会！贫道也很敬重廷敬，才答应他进京；可是贫道不想见皇上，不愿应试博学鸿词，这是贫道气节所在！&rdo;

月媛听着就来了气，道：&ldo;什么气节！您祖宗生在宋朝、元朝，到了明朝他们就不要活了！您祖宗要是也像您这样迂腐，早就没您这个道士了！老天让您生在明朝，您就生为明朝人，死为明朝鬼。您要是生在清朝呢？您就躲在娘肚子里不出来？&rdo;

翠屏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月媛故意数落翠屏：&ldo;你笑什么？没什么好笑的！按这位老先生的意思，你的孩子就不能生在当朝！&rdo;

傅山暗叹自己诗书满腹，在这位妇道人家面前却开不了口。

月媛又道：&ldo;按傅山先生讲的忠孝节义，我们都同清朝不共戴天，百姓都钻到地底下去？都搬到桃花源去？再说了，百姓若都去当和尚、做道士，也是对祖宗不孝啊！没有孝，哪来的忠？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凡是违背人之常情的胡言乱语，都是假仁假义！&rdo;

傅山无言以对，只好不停地摇头。月媛却甚是逼人：&ldo;您要讲您的气节也罢，可您害了我家老爷这样一个好官，害了我的家人，您的仁、您的义，又在哪里？&rdo;

傅山仰天长叹，朝月媛长揖道：&ldo;夫人请息怒！贫道随廷敬进宫就是！&rdo;

陈廷敬从衙门回来，进屋就听大顺说，夫人找了傅山，傅山答应进宫了。陈廷敬吃惊不小，问：&ldo;真的？夫人凭什么说服傅山了？&rdo;

大顺说：&ldo;我听翠屏说，夫人把傅山狠狠骂了一通，他就认输了。&rdo;

陈廷敬听了，忙道：&ldo;怎能对傅山先生无礼！&rdo;

月媛早迎了出来，听得老爷说话，便说：&ldo;我哪里是对他无礼啊！我只是把被你们读书人弄得神乎其神的大道理，用百姓的话给说破了！不信你问问珍儿妹妹跟翠屏。&rdo;珍儿同翠屏只是抿着嘴儿笑。

第二日，皇上驾临南书房，陈廷敬奏明傅山之事。皇上大喜，道：&ldo;好！收服一个傅山，胜过点十个状元！&rdo;

明珠、张英、高士奇等都向皇上道了喜。皇上忽又问道：&ldo;廷敬，傅山会在朕面前称臣吗？&rdo;

陈廷敬回道：&ldo;傅山只是一介布衣，又是个道人，称谓上不必太过讲究。&rdo;

皇上想想倒也在理，心里却不太舒坦。陈廷敬看出皇上心思，便道：&ldo;不管他怎么称呼，皇上就是皇上！宫中礼仪，臣会同他说的。&rdo;

皇上说：&ldo;朕念他年事已高，可以免去博学鸿词考试，直接授他六品中书，但君臣之礼定要讲究！&rdo;

陈廷敬道：&ldo;臣明白了！&rdo;

高士奇供奉内廷这么多年，才不过六品中书，他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却是有话说不出口。明珠拱手道：&ldo;皇上如此惜才，天下读书人必能与朝廷同心同德。&rdo;

皇上点点头，下了谕示：&ldo;你们从应试博学鸿词的读书人中，挑选几十个确有才学的名士，朕一并面见。这是件大喜事，诸王、贝勒、贝子并文武百官都要参与朝贺！&rdo;明珠等领旨谢恩，皇上起驾还宫。

很快就到年底，朝廷吉庆之事很多。直到次年阳春三月，皇上才召见了应试博学鸿词。那日天气晴和，皇上高坐在太和殿的龙椅上，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班列殿前。傅山等应召的博学鸿词数十人早已立候在太和门外，鸦雀无声。忽听礼乐声起，鸣赞官高声唱道：&ldo;宣傅山觐见！&rdo;

等了半日，不见傅山人影。殿内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依班而列，中间露出通道，正对着殿门。从殿门望去，空旷辽远，直望到太和门上方的天空。皇上从来没有感觉到太和殿到太和门间这般遥远。熬过长长的寂静，终于看见傅山的脑袋从殿外的石阶上缓缓露出。皇上仿佛松了口气，脸上现出微笑。

傅山慢慢进了殿门，从容地走到皇上面前。他目光有些漠然，站在殿前，缓缓道：&ldo;贫道患有足疾，不能下跪，请皇上恕罪！&rdo;

皇上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差点儿就要收回了，可他仍是微笑着，说：&ldo;礼曰七十不俟朝。傅山先生已是七十老人了，能够奉旨进京，朕非常高兴。你有足疾，就免礼了。赐坐！&rdo;

张善德搬了椅子过来，傅山坐下，略抬了下手，道：&ldo;贫道谢过皇上！&rdo;

皇上说：&ldo;傅山先生人品方正，文学素著，悬壶济世，德劭四方。朕可是从小就听先皇说起你呀！&rdo;

傅山回答说：&ldo;贫道只是个读书人，不值得皇上如此惦记。&rdo;

皇上又说：&ldo;朕念你年过七十，就不用应试博学鸿词了。凭你的学问，也不用再考。朕授你个六品中书，着地方官存问。&rdo;

傅山忙低头拱手道：&ldo;贫道非红尘中人，官禄万死不受！傅山只想做个游方道人，替人看看病，读几句书，写几个字！官有的是人去做！&rdo;

高士奇心想傅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嫌六品中书官小了。他知道此刻说话必定惹得龙颜不悦，只得忍着。没想到莽夫萨穆哈说话了：&ldo;启奏皇上，国朝堂堂进士，都得供奉翰林院三年，才能做个七品知县！傅山倨傲无礼，不肯事君，应该治罪！陈廷敬深知傅山本性难移，却极力保举，用心叵测！&rdo;

皇上大怒道：&ldo;萨穆哈休得胡说！陈廷敬忠贞谋国，惟才是举，其心可嘉。傅山先生为学人楷模，名重四海，朕颇为敬重。一位七旬老人，抛开君臣之礼，他还是我的长辈。朕今日当着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的面说了，不准你们说傅山先生半个不字！宣其他名士觐见吧！&rdo;

没多时，名士们鱼贯而入。见到百官站班，而傅山坐着，颇为惊诧。名士们下跪行礼：&ldo;臣叩见皇上，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do;

这些礼数礼部官员事先都细细教过了。皇上叫大家免礼请起，道：&ldo;你们还没有经过考试，朕就想先见见你们。朕思贤若渴，望你们好好替朝廷效力，好好替百姓办事！傅山年岁已高，朕恩准他不用考试，已授他六品中书。你们都是很有学问的人，朕等着读你们的锦绣文章！&rdo;

朝见完毕，皇上乘着肩舆，出了太和殿。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并众名士恭送圣驾。等到圣驾远去，众人才依次出殿。有位名士攀上傅山说话：&ldo;傅山先生，晚生倾慕先生半辈子，今日一睹仙颜，死而无憾！&rdo;

傅山却冷冷道：&ldo;仙颜不如龙颜！&rdo;他抛下这句话，谁也不理，扬长而去。

百官出了太和殿，都说皇上爱才之心，古今无双。傅山那么傲岸，皇上居然仁慈宽待。只有陈廷敬心里忐忑，他看出皇上是强压心头火气。皇上那番话并不是说给傅山听的，那是说给天下读书人听的。

果然，皇上回到乾清宫，雷霆震怒：&ldo;朕要杀了陈廷敬！他明知傅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干吗还要保举？真是丢人现眼！一个穷道士，一个酸书生，摆架子摆到朕的太和殿上来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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