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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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把老太太请出去（第3页）

这家养老院并不像吴玉华说得那样条件好，软件暂时还看不到，硬件也被夸大了一些。房子是村民盖的三层楼，家具很简单，一些合同上写着的娱乐设备也没有。林国强忍住没有抱怨，他怕自己这张贫嘴，惹来母亲更大的伤心。

养老院院里几个老人无聊地坐在那里晒太阳。管理员带着林母和国强往房间里走，边走边介绍：“我们这标准间是两位老人一间房，集中管理，定时用餐。为了老人安全，这里不能随便出院。如果我们没有同意，您擅自出院出了问题我们不负责。”林母没有说话，国强一个劲儿地答应着。

几人来到林母的房间前，管理员推开门。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床上躺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披头散发甚是恐怖。管理员指着另一个床位，这是林母的。国强看着躺着的那个老太太，有些接受不了，管理员已经习以为常，这老太太是植物人，在这都两年了！国强要求换房间，管理员为难，现在都满了，等有空床吧。他告诉了林母一些简单的要求，说这被单都是新换的，床头有叫铃，有事按铃，还可以去办公室找他。国强连忙道谢，管理员一摆手转身走了。

林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坐到床上，此时心中的感觉只有一个，心如死灰。这种心情之下她不说，不问，不要求。国强手机响了，同事通知他去公司开会，不去的话扣二百块钱。国强抱怨着，这也太黄世仁了，一天才挣多少呀？林国强想去开会，妈这里只能先这样了，他让母亲忍忍，这几天就找他们换换房。药在包裹里，要母亲按时吃。林母让他走，表情还是木木的。国强往外走了几步又站住，让母亲没事出去晒晒太阳，别在屋里闷着。林母还是没说话，两眼发直地看着对面的老年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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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国栋终于回到北京，林母已经在养老院住了十多天了。为了省几百块钱，林国栋非要坐火车，王茜这个娇气的大小姐，颇有怨言。出了北京站，林国栋先要去妈妈那里，王茜给他一个电话，她租好了房子，里面家具齐全，可以拎包入住。王茜打车送丈夫到林家，自己直接去酒店报到。

站在门前，提着东西的国栋拿钥匙捅门。门突然开了，里面出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林国栋这才知道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母亲不知去向。林国栋出离愤怒，立即给两个弟弟打电话，他这才走了几天，他们俩就把自己的家整没了，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林国梁手机不通，林国强接了电话，告诉他事情的原委。林国栋二话不说，打车直奔养老院。

林国栋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母的房间，林母正在房间看电视。林母很平静，只是说自己来的。但她越是平静，林国栋心中越怀疑。看着对面的植物人，林国栋差点没有哭出来。他拉起母亲就要回家，林母不动，让他不要急，问她儿媳在哪里。国栋没有心情跟母亲说这些，只是催母亲走，母亲有仨儿子，自己住养老院，这算什么事呀？

林母的眼睛湿润了，她仰起头，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她不能再拖累这个孝顺的儿子了。平稳了一下情绪之后，她告诉儿子：“妈考虑过了，你们仨都孝顺，可我当老的，有我的想法，有我自己想过的日子，跟谁都没关系。”房子也是她想租出去的，租出去正好可以交这里的费用。林国栋还是不同意，母亲不能待在这里，他的良心不允许。林母把儿子拉着坐在自己的床边，语重心长地说：“什么是孝呢？孝就是要顺着老人，你要是听妈话，就要顺着妈。”

母亲越这样说，林国栋越觉得这里面有猫腻，母亲不说，他问那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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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栋回到出租房中，一刻都没有耽误，就把两兄弟叫了过来。吴玉华不请自来，有些事、有些话，丈夫不能说，她能。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大哥，你的心情我理解。照理你们哥仨儿谈事我不应该来，因为我怕你误会老三，老三说的、做的都没有什么歪心眼。我是咱们林家的媳妇，从我的想法上说说，要说得不对，大哥别见怪。”面对这样滴水不漏的话，林国栋能说什么呢？

关于把婆婆送到养老院的事，她是这样解释的：“其实妈在哪儿都能养病，想照顾的话，咱们在哪儿也都能照顾，大不了我们每个礼拜多跑几趟，每星期一家去一次，咱妈身边就有一半时间都有人陪着了，是不是？”

林国栋觉得心里很堵，但面对弟弟、弟妹，他又说不出什么来，他能打保票自己能把妈伺候好吗？自己都不能做到，还要求别人什么？心中的酸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着急，挥手让他们都走。林国强和林国梁好像蒙皇恩大赦一样起身就要走，他又非常不高兴，觉得他们不耐烦说这个事，不耐烦到自己这里来。他用很大的力气才接受这个事实，仿佛为了弥补一些什么似的，他用一种非常沉痛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那就说好，每星期每家至少去一次。我见着妈了，她嘴上说愿意，心里头可不痛快。”然而，就是这样，兄弟三人也不能达成共识，老三的工作没谱。吴玉华不想再把事情搞复杂，拍板说他们周六去。老大直盯着老三，国强只好说自己周日去。他自己作为老大，要每天都去。

其余几个人瞪大了眼睛，有几分惊讶，更多的是不信。林国栋也许真的有这个心，但是他有这个力吗？

天天都去，这是跟谁置气呢？吴玉华撇着嘴，一百个不相信：“你那大哥简直是个浑人，不讲理。他爱干什么让他干去吧，你看着，不出俩礼拜，他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还得怎么咽回去，咱们走着瞧。”说到这里，吴玉华语气一顿，突然想起，把他们叫来，自己老婆倒躲了，真会护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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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茜没有来，还真不是林国栋护短儿，有意让她躲了。她今天第一天报到，当然不能请假。这次，她是从美国总部调到中国，负责北京地区胜家快捷连锁酒店的销售工作，走马上任酒店的销售经理。

一切都按部就班，除了遇到胡毕昆，让她措手不及。

在老板办公室遇到胡毕昆时，王茜差点笑出声来。都说电视剧狗血（情节比较老套、剧情幼稚），其实电视剧表现的只是真实生活的十分之一。生活中，随时会有意外发生，让人匪夷所思的巧合无处不在。

这个胡毕昆，就是王茜父亲提到的那个小胡。不过，现在的小胡已经今非昔比，不是那个永远自称王茜追随者的小瘪三了，人家现在是环球旅游集团亚洲区的首席代表，王茜所在连锁酒店的财神爷。老板特意嘱咐王茜，有机会多和胡先生联系。王茜对这个人，一向没有好感，现在感觉到他以一种暴发户似的得意目光盯着自己，心中更不痛快了。她接过胡毕昆的名片，借口自己还没有名片，不想给他联系方式。可是，这个老天赐给的巧遇，胡某人当然不会放过。他要王茜打过来，存上了他的电话，还说，找时间老朋友好好聚聚。

王茜皱眉，说自己先熟悉一下环境，走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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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还没有在自己办公室里坐稳，胡毕昆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王茜知道，这个主儿不能得罪，因此，晚上下班后，他们两个在酒吧中，用胡毕昆的话来说，再续前缘。

为了和这个公司的财神爷以后和平相处，王茜小心地把两个人的交谈控制在工作范围内。她大倒苦水，说自己压力很大，美国人觉得她了解国内的情况，对于拓展资源有好处，她是了解国内情况，可是得放权给她，拨经费给她呀，那么多关节要疏通，那么多人得见……老美太自以为是了，老以为什么都跟在他们那儿一样，中国没进入契约社会，还处在人情社会的阶段，这点道理都不懂。

胡毕昆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打断王茜，单刀直入，说好歹也算故人重逢，要叙旧。王茜笑道，往事已矣，他们应该一切向前看。胡毕昆却认定两个人有缘分：“我对当年耿耿于怀，就觉得这事儿没完，不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再碰见你，果然，你说这算不算天意？咱俩再坐在这儿一起喝酒聊人生，算不算再续前缘？”

王茜却一点都不想提及往事，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呀，别猜了，天意只有天知道，你没听过吗？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给我说说你现在的业务情况，我看看咱们能不能一起发点财，我现在只缺钱，别的什么都不缺。”

胡毕昆意味深长地看着王茜，他不缺钱，不想聊这个。王茜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林国栋问她为什么还不回来，王茜看了看表，确实该走了。但是，面对林国栋的大嗓门，她本能地反感。但还是答应丈夫，一个小时，尽量回到家。

作为成功人士，在昔日甩掉自己的女人面前，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胡毕昆不仅坚持买单，还把王茜送到家门口。顺便批评了王茜租的这个房子，这样简陋是人住的房子吗？

王茜继续尴尬，解释说自己老公的妈病了，这个房子离她近，照顾起来方便。胡毕昆恍然大悟，他现在有点信她缺钱了。问起她的老公，王茜不愿多谈，胡毕昆还算识趣，正色告诉她：“你说的工作上的事，我帮你想着，不过你得给我时间。刚才在酒吧，我是跟你开玩笑，你的忙我一定帮。”王茜感谢，转身想走。胡毕昆不想就这样分手，先伸出手。看到王茜犹豫，他很有耐心，摇摇伸出来的手。王茜抹不开面子，只好让他握了一下。胡毕昆的大拇指在王茜的大拇指上摩挲了几下。王茜抽出手来，没发作，匆匆离去。

胡毕昆看着王茜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单元楼里，才坐进自己的车。他关上车窗，边发动车子，边得意地唱：“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他人生重要的一课，一定要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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