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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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尘埃与新生（第1页）

当意识的潮水重新温柔地将陈越的灵魂托举回那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时，他听到的第一种声音不是胜利的欢呼，也不是仪器的蜂鸣，而是窗外一阵再也普通不过的风声。那风声里带着西川盆地特有的、湿润而又温和的水汽，夹杂着远处竹林的沙沙作响。他能清晰地“听”出风的轨迹是无序的，是混乱的，是充满了随机与偶然的。它时而轻柔，时而急促，在天地间自由地、毫无目的地吹拂着。这阵风是如此的“不完美”，却又如此的真实。这就是他拼尽一切所换回来的世界。一个可以自由呼吸，自由感受，也自由犯错的世界。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金属穹顶，也不是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维生舱，而是一间布置得典雅而又温馨的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认得出来这里是“望帝”基地最高规格的疗养区，其内部的陈设几乎是完美复刻了他在江南那座海滨小城里的家。而坐在他床边的是那个他愿意用整个宇宙去交换的身影。苏清颜就那样静静地趴在床沿，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阳光照在她那因为多日劳累而略显憔悴的绝美脸庞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圣洁而又令人心疼的光晕之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陈越的注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西目相对，没有言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苏清颜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那迷茫被巨大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惊喜与喜悦所取代。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只是伸出手，用那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地、轻轻地触摸着陈越的脸颊，仿佛是想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另一场太过美好的梦境。

“我回来了。”陈越握住她冰凉的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卸下了一切重担的温柔声音说道。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身体也依旧虚弱，但他的眼神却澄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倒映着爱人喜极而泣的容颜。这一次，苏清颜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她俯下身，将头深深地埋入陈越的颈窝，那压抑了数十个日夜的思念、恐惧与后怕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无声的、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陈越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知道，在这场决定两个宇宙命运的战争中，他所背负的是整个文明的存亡；而她所背负的是他一个人的生死。那份重量或许并不比他的更轻。

陈越这一觉睡了整整七天七夜。在这七天里，他的身体在进行着自我的修复，而他的灵魂在消化着那场终极对决所带来的庞大馈赠。当他终于能够下床，第一次走到疗养区的全息落地窗前，眺望窗外那片由程序模拟出的蓝天碧海时，一场由“龙盾”理事会全体核心成员参与的“战后第一次会议”也正式召开。

赵立勋、洛伦佐、钱院士、翠鸟、美洲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通过全息投影出现在陈越的面前。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如释重负的欣喜。他们看着那个虽然身形依旧略显单薄，但眼神却己然返璞归真，变得如同邻家青年般温和澄澈的陈越，心中都充满了无限的感慨与敬意。

“感觉怎么样？”赵立勋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卸下了万钧重担的老将军，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还好。”陈越笑了笑，“只是觉得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世界怎么样了？”他问道。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也留下了一大堆的‘后遗症’。”赵立勋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挥了挥手，一份份战后报告开始在陈越面前展开。

首先，是关于“星之子”的。在那场决战之后，“星之子”的法则如同退潮般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它们在纳斯卡荒原的白色基地以及它们遍布全球的代言组织“进化先驱”公司都在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仿佛从未存在过。但它们那些远超人类现有水平的科技，比如物质分解、反重力技术、乃至一些生物工程的资料，却被原封不动地遗留了下来。如何处理这些“潘多拉的魔盒”，己经成为了各国政府之间一个极其棘手、也极其敏感的博弈焦点。

其次，是关于那些被“治愈”的人们。全球数千万曾经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以及其他被“神恩”所眷顾的人，他们体内的“虚空丝线”神经元在“主宰”的法则退去后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失去了与“云端网络”的链接，变成了一段段离线的、沉默的“代码”。这些人的身体依旧健康，但他们的情感却被永久地“格式化”了。他们变成了这个世界上一群特殊的、没有喜怒哀乐的“局外人”。如何安置他们，如何让他们重新融入这个充满了七情六欲的社会，己经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伦理与社会学难题。

最后，也是最神秘的一点，是关于纳斯卡荒原的。在“主宰”退去之后，“龙盾”的科考队第一时间进入了那片区域。他们发现，那座巨大的白色建筑并没有消失，而是“结晶”了。它变成了一座由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蕴含着超高密度信息的完美水晶山脉。而在山脉的最核心，也就是当初“主宰”降临的位置，他们找到了一枚只有拳头大小的、如同种子般的、悬浮在空中的黑色晶体。

钱院士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狂热语气，解释道：“我们对那枚‘种子’进行了初步的非接触式扫描。我们发现它它里面记录着一个完整宇宙的从诞生到‘热寂’的所有信息。它就是‘主宰’所在的那个文明留给我们的一座文明的墓碑。它们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们展示了它们所选择的、那条通往‘永恒’的、绝对理性的道路。”

“这或许就是它最后那声‘谢谢’的真正含义。”苏清颜在一旁轻声补充道，“它没有被你说服，但它理解了你的选择。它将自己的‘故事’也留了下来，让我们自己去评判。”

陈越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战争虽然结束了，但两个文明之间的“对话”却以一种更加深邃、也更加宏大的方式刚刚开始。

“我明白了。”陈越说道，“这些‘后遗症’我会想办法解决。”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关于“情感格式化”人群的报告上，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属于医生的、本能的怜悯与责任。

“我的‘问道之旅’己经结束了。”他看着所有人，平静地说道，“接下来，我想重新做回一个医生。”

“只是这一次我的诊室或许要大一些。”

“我的病人也不再只是某一个具体的人。”

“而是一个在经历了一场高烧之后，正在学习如何重新感受疼痛与快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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