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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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日常（第1页）

送走师父和师兄，道观彻底安静下来。暮色西合，山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新殿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叮铃声，仿佛在提醒张衍，热闹过后，修行才是根本。

他回到丹房，褪下那身象征高功威仪的紫色法衣，换上平日穿的青色道袍。一天的喧嚣与应对，无论是法事的神异还是面对师父的“解释”，都让他心神消耗不小。此刻，唯有晚课能涤荡心尘，回归本真。

他走进祖师殿。殿内烛火摇曳，新请的三清祖师神像虽因材料限制尚未重塑，但神坛己擦拭得一尘不染。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天信众留下的浓郁香火气息。

张衍净手焚香，点燃红烛。在神坛前肃立片刻，让心绪渐渐沉淀下来。然后，他在蒲团上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开始默诵晚课经文。

“人心皆散乱，一念便纯真。欲求无上道，大众转天尊”

清朗平和的诵经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响起，与白天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

有人或许会问：道士为何还要日日做早晚功课？张衍心中自然明了。道经有云：“窃以金书玉笈，为入道之门墙。讽经诵咒，乃修仙之径路。得入道之门，可以复元始之性；获修仙之路，得以晓自然之心。是故道者，住丛林焚香火，三千日里勤功，十二时中无怠。朝夕朝礼圣容，当输自己之诚；殷勤祝厘国祚，必获升仙之庆。

这功课，便是修行者的日课，是磨砺心性、沟通神灵、体悟大道的阶梯。如同凡人读书，“书读百遍，其意自现”。经文咒诀，诵念千遍万遍，每一次都可能带来新的感悟，每一次都是对道心的洗涤和加固。尤其是在这末法时代，道法不显，更需持守精进，以自身之诚，感通天地之灵。

“皈命礼道宝，郁罗萧台上，太极涵三，包罗森万象”张衍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字字句句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与殿宇、与香火、与这片山林的灵气隐隐共鸣。紫府之中，《玄真大道经》的符文随着他的诵念微微流转，散发出温润的光芒，滋养着他的神魂。那“太上盟威秘籙”则沉静地悬浮，如同定海神针，让他心神澄澈。

晚课结束，张衍对着空置的神坛深深稽首。一天的疲惫仿佛随着经文散去，心神重新变得宁静而充盈。他吹熄蜡烛，只留一盏长明灯在神坛角落幽幽燃烧，映照着空旷而肃穆的大殿。

回到丹房，躺在硬板床上。身体的疲惫感终于涌了上来，但精神却异常平和。想着今日种种，想着师父的嘱托，想着未来的道路纷繁的思绪最终归于寂静。他很快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张衍是被一阵隐约的人声吵醒的。

他起身推开丹房的门，晨光熹微中，不由得微微一怔。

只见玄真观的山门前，那条新修的山路上，竟然己经陆陆续续有人影在向上移动！看衣着打扮，都是崇化乡的居民，有的提着香烛篮子，有的拎着供品，三五成群，正朝着道观而来。

“咦？这么早？”张衍有些意外。虽然昨日开光，但按常理，热度也该过几天才会慢慢发酵。

很快，第一拨人便来到了观门前。领头的是几个昨日来过的妇人，一见到站在院中的张衍，立刻激动地围了上来。

“张道长早！”

“道长，我们一早就来了，想给灵官爷和三官老爷上头柱香！”

“是啊是啊，昨天道长做法事，那神光，那青烟，我们都看到了！回去跟家里一说，大家都想来拜拜！”

她们七嘴八舌，脸上洋溢着兴奋和虔诚。显然，昨日开光法事上那“文疏自燃，青烟首上”的神异景象，经过一夜的发酵，己经在崇化乡及其周边传开了！在信息相对闭塞的小地方，这种“亲眼所见”的神迹，其传播速度和震撼力远超想象。人们口口相传，将张衍描绘成了拥有大法力的“活神仙”，将玄真观说成了有真神显灵的宝地！

于是，抱着祈福、求平安、看热闹、甚至想亲眼见识“神仙手段”等种种心态的人，便早早地赶来了。

张衍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平和，稽首道：“无量寿福。诸位善信有心了。祖师殿与三官殿皆己开放，香烛请自取，诚心上香即可。”

他话音刚落，李老板也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新鲜的瓜果供品。他看到门口这么多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开了花：“哎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道长显灵了，香火肯定旺！大家别挤别挤，按顺序来！心诚则灵！”

李老板俨然成了道观的“编外知客”，熟门熟路地引导着香客们进殿上香，维持着秩序。

香客们涌入山门。首先在王灵官威武的神像前诚惶诚恐地上香叩拜，祈求家宅平安，驱邪避凶。接着又涌向三官殿，在天官、地官、水官神像前焚香祷告，或求福、或忏悔、或求解厄。一时间，两座殿内香烟缭绕，人头攒动，虽远不如昨日法事时拥挤，却也是一派初具规模的香火鼎盛景象。

张衍没有像昨日那样身着法衣主持法事，只是穿着平常的青色道袍，静静地站在殿外小院中，看着络绎不绝的香客。

许多香客上完香后，并不立刻离去，而是好奇地、带着敬畏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活神仙”道长。有些胆大的，或者家里真有急事难事的，便上前搭话。

“张道长，您看我这孩子最近总是睡不安稳”

“道长，我家那口子出门打工，求您给个平安符保佑保佑吧”

“道长，您昨天那手无火自燃，真是神仙手段啊！能不能再露一手”

面对这些或虔诚、或好奇、或带着功利心的请求，张衍并未显露出不耐。他只是平和地听着，对于求符的，他会根据情况，或婉言告知需诚心供奉、行善积德方得神佑；或应允改日为其画一道简单的平安符（但绝不再轻易显露法力）。对于想看“神迹”的，他只是淡淡一笑，稽首道：“道法自然，显化随心，强求不得。诸位善信诚心上香，祖师自有感应。”

他的态度平和而疏离，既没有高高在上的倨傲，也没有刻意迎合的市侩，自有一股清净出尘的气质。这让一些原本带着猎奇心态的人，也不由得收敛了心思，生出几分真正的敬意。

整个上午，玄真观的山门前都未曾断过人。新铺的院砖上，留下了杂沓的脚印；崭新的黄铜香炉内，香灰渐渐堆积；殿内的功德箱（李老板临时找来的一个箱子），也收到了一些零散的香火钱。

张衍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更加沉静。

香火鼎盛，是道场兴起的标志，但也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纷扰。如何在这喧嚣的香火中，持守自己的道心，精进修行，参悟《玄真大道经》，探索天庭之谜。神灵们究竟去了何方？这是他探求的方向。

热闹是暂时的，修行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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