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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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湘西赶尸人2 夜路铃（第1页）

光绪二十三年九月初十，戌时三刻。

严齐往九具尸体额心贴镇魂符，黄纸触到腐肉时发出"滋啦"轻响，像春蚕啃食桑叶。严飞背着符水竹筒，看见师傅左手无名指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今早画符时，用自己的血开的笔！

"辰州符，辰溪尸，赶尸要过三道关。"严齐将引魂灯递给严飞，火苗幽绿如鬼火。九具尸体披着青布，在暮色里排成参差不齐的长队，最前头的老尸还拄着竹拐杖，指节上的黑指甲长过三寸。

师徒二人走在队伍前面，严齐腰间的赶尸铃每隔七步响一声，"叮当——叮当——"惊飞树上几只夜鸦。严飞数着铃声，忽然闻到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是从第二具女尸身上飘来的——她穿着月白缎面寿衣，鬓边别着朵纸扎的桂花。

一、鹰嘴崖的哭声

子时，队伍行至鹰嘴崖。

崖下深谷传来潺潺水声，像有人在低声呜咽。严飞看见老尸的竹拐杖突然陷进泥里，扯出半只腐烂的手掌。他弯腰去扶拐杖时，女尸的纸桂花落在他脚边，花瓣上竟有新鲜的露珠。

"莫拾尸物。"严齐的赶尸杖敲在他手背，"阴物沾了活人气息，必招祸端。"话音未落，谷底哭声突然变大，像是有个女人在喊："我的簪子......还给我......"

九具尸体同时转头，青布滑落露出半张腐烂的脸。严飞看见女尸嘴角裂开，露出染着朱砂的尖牙。

引魂灯突然剧烈摇晃，绿火变成幽蓝。严齐从怀里掏出糯米撒向女尸，却见她抬手挡住面门，腕间银镯子"当啷"坠地，严飞地头一看，银镯子上面刻着陈巧云。

"她认得你。"严齐的声音里带着颤音，"你动过她的尸身，阴魂缠上你了……"

二、喜神客栈的梆子

丑时三刻，终于看见喜神客栈的灯笼。

两盏白纸灯在风中飘摆，像两团悬空的鬼火。客栈门檐下挂着十二串赶尸铃，每串七十二枚，随着风声发出细碎的响。严齐敲响门上的铜环，里面传来梆子声："客从何处来？"

"湘阴走辰溪，送九位乡邻归乡。"严齐退后三步，露出身后僵直的尸体。

木门"吱呀"打开，出来个驼着背的老妇人，脸上涂着厚粉，比女尸的脸还白。她扫过严飞脸上那块巨大的青痣，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后生仔，你带了活人的气息进来。"

客栈内摆着十二张长桌，每张桌上都放着半碗冷饭。严齐将尸体靠墙排好，用符水洒在他们脚边画圈："记住，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回头。"

严飞蹲在角落喝姜汤，忽然感觉有人碰他肩膀。转头看去，竟是那女尸不知何时离开了队伍，青布滑落，露出脖颈上深紫的勒痕——她是吊死的。

"我的簪子......"她的喉间发出咯咯声，腐烂的手指抓住严飞手腕，"在鹰嘴崖下......帮我找......"

严飞闻到她口中呼出的腐臭气息，却看见她眼里有泪光闪烁。他想起义庄那晚，自己替她扶正耳环时，她发间确实插着支断簪。

"严飞！"严齐的怒吼传来，"不能回头！别碰她！"

三、回头即鬼门

寅时，队伍重新上路。

女尸被严齐用符绳绑在老尸身后，鬓角露出狰狞的伤口。严飞摸着被她抓过的手腕，那里有五道青紫色的指痕，像五条小蛇在皮肤上游走。

行至鹰嘴崖中段，忽然起了浓雾。严飞听见身后传来"簌簌"响动，像是有人在解符绳。他攥紧腰间的糯米袋，却听见女尸的声音从雾里飘来："后生仔......簪子在石头缝里......就在后面……"

引魂灯的光突然被雾吞噬，严齐的身影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赶尸铃声越来越远，九具尸体的背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像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莫回头。"严齐的声音从雾深处飘来，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严飞想起师傅说过，赶尸人回头，阴魂就会趁机钻进眼里。

浓雾里传来水潭的叮咚声，他想起女尸眼里的泪光，想起她发间的断簪，想到她生前可能遭遇的许多不公。严飞心有不忍，他竟转身冲进雾里。

眼前是深谷底部的水潭，月光在水面碎成银鳞。女尸的断簪插在石头缝里，簪头镶着的珍珠已经发黄。严飞伸手去拔，却见水潭里浮出一张脸——正是女尸陈巧云，此刻她嘴角含笑，青丝如水草般散开。

"谢谢你......"她的声音清冽如泉，"我等这簪子太久了......"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翻涌，无数只手从潭底伸出，抓住严飞脚踝往水里拖。

"严飞！"严齐的赶尸杖破空而来，打断了水潭里的拉扯。严飞踉跄着从水里爬出，断簪掉在地上。

雾散时，九具尸体仍在原地，女尸的符绳却已解开。她对着严飞轻轻颔首，嘴角的腐烂处似乎有了些血色。严齐用符水浇灭引魂灯，低声道："你破了规矩，要受苦了，不然的话你会很快死掉......"严齐看着严飞手里的断簪，“这簪子看来很有故事…"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队伍终于踏上辰溪地界。严飞摸着手腕上的指痕，发现它们竟变成了淡粉色，像新生的桃花。而女尸陈巧云的脸上，似乎有了些释然的笑意。

严齐看见严飞心知他是个好孩子，不由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黑布扔给他："以后把青痣遮上，阴物见了你的脸，总爱缠上来。"

严飞接过黑布系在脸上，只露出右眼。他看见晨雾里自己的影子，青痣透过黑布映出淡淡紫光，像块埋在土里的老玉。远处传来雄鸡报晓，九具尸体的影子在朝阳里慢慢缩小，直到变成九个模糊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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