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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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糖滚四季（第1页）

晨光漫过灶台时，炒南瓜子在竹筛里轻轻跳，像群金灿灿的小蚂蚱。阿婆往米酒锅里撒了把桂花，是去年秋天晒的，干得发脆，一遇热就把香全吐了出来——这是要给朵朵留的，小丫头说桂花要混着米酒香才够味，像太奶奶的牵挂，又暖又醇。

楼下的积雪化了，水顺着台阶往下淌，在三轮车的车斗里积了小半洼，映着小杨晒的红薯干，像面会晃的镜子。阿婆蹲在车斗边，捡了块被雪水浸得发软的红薯干，放进城里的布袋——让风带着雪水的清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茶棵知道，城里的融雪也泡着甜。

三楼的娃娃举着个捏糖人跑上楼，捏的是只滚着圈的小猪，猪尾巴上沾着点芝麻。“给……朵朵……”他娘在后面笑着说：“他非让糖人师傅把猪肚子捏圆，说这样妹妹抱着啃时，甜就能从肚子里往外冒，像太奶奶的布袋。”阿婆往他兜里塞了个桂花米糕：“告诉妹妹，这糕是用会开的桂花做的，咬下去全是会飞的暖。”

小杨送菜来时，筐里躺着捆韭菜，绿得发亮，根须上还挂着冰碴，像串刚从雪里捞出来的翡翠。“阿婆，俺娘说韭菜要炒蛋吃，香得能掀锅盖，”他蹲在灶台边择韭菜，“小丫头打电话说，把您寄的草绳缠在了梨树上，说要让树缠着太奶奶的甜，结出会滚的糖梨。”阿婆往他兜里塞了罐韭菜花：“回你娘的话，就说她的韭菜鲜，我留了把嫩的，等寄东西时给小丫头捎去，让她知道城里的土里也长着会冒绿的香。”

姑娘抱着罐银耳莲子汤来串门，里面的莲子炖得粉烂，汤里浮着片百合，转着圈不肯沉。“阿婆，这汤里放了您晒的枸杞，”她帮着把韭菜切成段，“您看这百合的白混着草绳的转，像不像把城里的融雪和山里的暖阳揉成了团？”阿婆往汤里加了勺冰糖：“给朵朵寄的时候多放些棉垫，让她知道城里的冬末也有捧手的甜。”

立春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缝的小布鸡，黄布面上绣着朵迎春花，鸡肚子里塞着颗烤红薯干，尾巴上系着段草绳。“妈，朵朵说这是‘滚春鸡’，挂在床头，春天就会跟着鸡尾巴跑进来，”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茶园里的冻土装进了小袋，说要让您尝尝山里的春味。”阿婆把冻土撒在野草莓藤下，想着等藤子抽芽，让根须缠着山的土气长。

视频里，朵朵举着个刚摘的野山楂，果子红得像个小灯笼，柄上系着那段草绳。“太奶奶，这是‘牵春果’！”小丫头举着果子在院里跑，辫子在风里甩出红绸似的弧线，“奶奶说这果子挂着您寄的糖，所以酸里带着甜，像太奶奶的话。”阿婆指着炒锅里的韭菜炒蛋：“太奶奶也炒了香，等你来了就着米酒吃，让香在嘴里化成雾，漫过所有的路。”

雨水那天，小区的百家宴摆了长桌，阿婆的桂花米酒被抢着倒，小杨的韭菜炒蛋香飘满楼道，姑娘的银耳汤甜得润喉，三楼的媳妇蒸了菜蟒，说要给朵朵寄去。有人说阿婆的酒里有花的魂，有人说小杨的菜里有土的魄，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滚在岁月里的糖核——裹着城里的融雪，沾着山里的冻土，滚着滚着，就成了没有缝的家。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城里的布袋装着韭菜花、桂花糖、米酒酿；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野山楂、烤红薯、新缝的滚春鸡。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浮着层银，风一吹，布袋转得更欢，把两个圆融成的糖，滚得越发沉实，像块浸了四季的蜜。

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灶台上，朵朵正往布袋里塞新采的荠菜，小嘴里念叨着：“太奶奶的糖滚过了江，我的糖滚过了岗，两糖融成春，甜透夏和冬……”

厨房的灯亮到后半夜，阿婆在给菜蟒装盒，盒底垫了层艾草叶。她往盒里又添了把桂花——让风带着这香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春芽接住它，让香顺着芽尖往上爬，爬到朵朵的指尖，告诉她：太奶奶的糖还在滚，滚过惊蛰的雷，滚过谷雨的雨，滚得山水成街坊，岁月成蜜糖，滚得两个布袋里的暖，漫过所有的路，甜透往后的每个日子。

晨光爬得更高时，草绳系着的布袋转得更欢了，把城里的融雪和山里的冻土，滚成了颗甜甜的春，在岁月里越滚越圆，越滚越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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