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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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叶齿记甜（第1页）

阿婆把那片数到“三片”的艾草叶夹进线装本，书页上还压着去年的野草莓干，红得像滴没干透的胭脂。风从纱窗钻进来，布袋上的红绳轻轻扫过竹筐，筐里的炒豌豆滚出两颗，在地板上转着圈，像在替风继续数：四片是三楼娃娃的笑声，五片是小杨娘的腊肉香，六片是姑娘的紫苏酱……

清晨去买菜，见楼下的向日葵开得正盛，花盘朝着太阳转，像朵朵视频里举着的黄草帽。卖菜的大婶笑着说：“阿婆，您种的草莓苗活了，邻居家的娃天天来浇水。”阿婆往她篮子里放了把艾草：“给您孙女缝个香包，这是山里来的，比城里的艾草更提神。”大婶的眼睛亮了，说要让孙女知道，城里的花坛里也长着大别山的味。

小杨送菜来时，筐里躺着个大冬瓜，绿皮上挂着层白霜。“阿婆，俺娘说冬瓜炖排骨最解腻，”他蹲在灶台边刮冬瓜皮，“小丫头打电话说，把您寄的艾草编成了小辫子，说这样风一吹，甜就能顺着辫梢跑。”阿婆往他兜里塞了块艾草糕：“回你娘的话，就说她的冬瓜面，我留了块嫩的，等寄东西时给小丫头捎去。”

姑娘抱着罐酸梅汤来串门，里面浮着几片薄荷叶，凉得沁心。“阿婆，这汤里放了您晒的陈皮，”她帮着把冬瓜切成块，“您看这薄荷的凉混着艾草的香，像不像城里的夏和山里的春握了手？”阿婆往汤里加了勺蜂蜜：“给朵朵寄的时候多放些冰袋，让她知道城里的夏天也有凉丝丝的甜。”

大暑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画的扇子，扇面上画着两个布袋在追蝴蝶，布袋口的艾草叶飘出来，每片叶子上都写着“甜”。“妈，朵朵说这是‘追甜扇’，摇起来甜就跑不快了。”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艾草汁混在颜料里，说这样扇风时，能闻见太奶奶的味。”阿婆把扇子挂在门把上，开门时扇面轻轻晃，艾草的清香混着纸的脆，像有人在耳边数叶齿。

视频里，朵朵举着个艾草环：“太奶奶，这是我编的！”小丫头把环套在头上，背后的晒谷场上晒着艾草，“奶奶说戴这个就能梦见您，说梦里的太奶奶，手里总拿着会数数的艾草。”阿婆指着筐里的冬瓜：“太奶奶也给你留了冬瓜糖，等你来了就着酸梅汤吃，让甜在嘴里打转转。”

立秋那天，小区的百家宴摆了长桌，阿婆的冬瓜排骨汤被盛了满满几碗，小杨的炒花生香飘满楼道，姑娘的酸梅汤被喝得精光，三楼的媳妇蒸了南瓜饼，娃娃举着饼给每个人分。有人说阿婆的汤里有岁月的厚，有人说小杨的花生带着土的实，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艾草叶数出来的甜——每片叶齿都记着桩事，桩桩事里都裹着暖，数着数着，就把山水数成了一家。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城里的布袋装着冬瓜糖、炒豌豆、酸梅汤；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艾草辫、蒸馍干、野草莓酱。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像撒了把星星。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晒谷场上，朵朵正把艾草叶往布袋里塞，小嘴里数着：“七片是太奶奶的笑，八片是灶膛的火，九片是走不完的路也挡不住的甜……”

厨房的灯亮到深夜，阿婆在煮绿豆汤，里面放了把干艾草。香味漫出阳台时，她往布袋里又添了片新采的艾草叶——风还在数，叶齿还在记，这跨山越水的牵挂，会像锅里的绿豆汤，熬得越久，甜越稠，直到每个叶齿都记满了日子，每个日子都浸透了甜。

风从纱窗钻进来，带着布袋的轻响，继续数着：十片是晨光里的粥香，十一片是暮色中的茶暖，十二片是往后的岁岁年年，片片面面，都是化不开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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