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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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玉魄金魂录（第1页）

长安城飘着细雪的冬夜，西市金玉坊的青砖墙根下蜷缩着个单薄身影。十六岁的陆九娘裹紧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袄子，将冻得通红的手指伸向面前烧得正旺的陶泥炉。炉上咕嘟作响的药罐里翻滚着暗褐色汁液，浓重的苦味混杂着墙角堆积的碎玉料特有的冷香，在狭小的工坊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味龙脑香添早了半刻钟。"墙角忽然传来沙哑的男声，惊得九娘险些打翻药罐。她慌忙转身，看见那个躺在竹榻上的枯瘦身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父亲陆延庆深陷的眼窝在摇曳的烛火中投下阴翳，枯枝般的手指正指着她腰间悬挂的半块青玉环佩。

"爹！"九娘扑到榻边，却被父亲猛地抓住手腕。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爆发出异样精光："九儿记住，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当年杨贵妃赐给咱们陆家的金丝玉壁，是用西域三十六国的贡玉..."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九娘慌忙端来汤药，却见父亲喉咙里突然涌出大团黑血，染红了褪色的青布被褥。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九娘跪在义庄冰凉的石板上，怀中紧抱着父亲留下的檀木匣。匣中静静躺着半块龙纹玉环，断裂处参差的裂痕里沁着暗红血丝。更夫报时的铜锣声里，她恍惚听见父亲临终前气若游丝的耳语："去兴庆宫...找永新娘子..."

三日后的大雪夜，九娘蜷缩在兴庆宫西墙外的槐树洞里。远处传来环佩叮当，八名提灯宫娥簇拥着位华服美人踏雪而来。美人鬓间金步摇缀着的珍珠在月光下流转生辉，却在看见九娘手中玉环时骤然失色："你是陆家后人？"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为首的黑甲武士手持火把照亮半边夜空："奉旨捉拿永新娘子余党！"

混乱中九娘被拽进暗巷，永新娘子将个冰凉的玉匣塞进她怀里："这是玄宗皇帝赐予梅妃的鎏金错银匣，唯有陆家传人能解其中机关。记住，金丝玉壁现世之时..."话未说完，追兵已至。九娘抱着玉匣在迷宫般的街巷狂奔，身后此起彼伏的犬吠声里，隐约听见永新娘子凄厉的惨叫划破雪夜。

十年后。

扬州瘦西湖畔的藏玉阁内，着月白襦裙的年轻女子正在雕琢一方和田籽玉。鎏金错银的玉匣静静躺在案头，匣盖上密布的北斗七星纹在晨光中流转着幽蓝光晕。门外忽然传来嘈杂人声，九娘抬头望去，正见一队金吾卫簇拥着位绯袍官员踏入门槛。

"陆掌柜，圣人有旨。"官员展开黄绫诏书，九娘跪地接旨时瞥见对方腰间悬着的半块龙纹玉环，断裂处的血丝竟与自己那半块严丝合缝。"着扬州藏玉阁主陆九娘即刻进京，修缮大明宫含元殿金丝玉壁。"

暮春的洛阳官道上，九娘的马车突然被数十黑衣蒙面人截住。为首者手中弯刀寒光凛冽，却在看见她颈间玉环时突然收势："陆姑娘可认得这个？"黑衣人递来的羊皮卷上，赫然画着与鎏金错银匣如出一辙的北斗七星图，星位间缀着蝇头小楷："天枢位在骊山，天璇隐于渭水..."

是夜骊山北麓，九娘按图索骥找到处坍塌的汉墓。墓室穹顶镶嵌的夜明珠照亮四壁，正中石台上竟供奉着个与永新娘子所赠一模一样的玉匣。当她将两个玉匣的北斗七星纹重合时，匣中突然迸射金光，现出半块晶莹剔透的金丝玉壁。玉壁中流动的金线竟组成幅微缩的《九州舆图》，秦岭某处闪烁着朱砂般的红点。

次日黎明，九娘在秦岭深处发现处隐秘道观。观中老道见到玉壁竟老泪纵横："安史之乱时，玄宗皇帝命陆氏先祖将完整玉壁一分为二，半块随驾入蜀，半块藏于骊山。这玉壁中的金丝乃是用西域秘术熔炼的陨铁，藏着大唐龙脉所在..."话音未落，道观外突然箭如雨下。九娘抱着玉壁滚入密道时，听见老道最后的呼喊："去华清池！长生殿柱础下..."

五更天的华清宫残垣间，九娘用玉环钥匙打开长生殿废墟下的密室。当两块玉壁在机关台上合二为一时，整间密室突然震动起来。金丝在玉璧中游走如龙，投射在墙上的光影竟显出篇檄文："天宝十四载，安禄山遣胡商在长安水井投毒，解药配方藏于..."突然，密室石门轰然洞开，绯袍官员带着金吾卫涌入，手中却握着与黑衣人相同的弯刀。

"陆姑娘好手段。"官员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张带着塞外血统的面孔，"可惜回纥可汗要的不仅是玉壁，还有这配方。"九娘突然扬手将玉壁掷向机关台，金丝遇铜瞬间迸发耀目火花。在众人惊呼中，她抽出父亲留下的雕玉刀刺向墙面檄文："永新娘子说得对，有些秘密就该永远埋葬！"

轰隆巨响中，密室开始崩塌。九娘在坠落的梁柱间看见童年那个雪夜，永新娘子被拖走时望向她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欣慰。当最后一缕天光被瓦砾吞没时，她握紧胸前的玉环轻笑：原来金丝玉壁真正的秘密，从来都不是龙脉所在，而是百年来守护这个秘密的，那些玉石般坚贞的魂灵。

后记：咸通年间，有渔夫在渭水打捞出鎏金错银匣，内藏半块浸血的龙纹玉环。玉雕行当从此多了个传说，说每到落雪时节，长安旧巷里会有个佩玉女子的身影，指引匠人们寻回散落民间的千年玉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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