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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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钦差中间有位卫向书大人，翰林院掌院学士，正是山西人氏。读卷官送上一篇策论，文笔绝好倒在其次，里头学问之淹博，义理之宏深，识见之高妙，实在叫人叹服。卫向书细读再三，击掌叫好，只道这文章非寻常后生所能为。待拆了弥封，方知这位考生竟是陈敬，三场考卷所有考官给他打的全是圈儿。卫向书早就闻知陈敬后生可畏，果然名不虚传。若依着试卷，解元必定就是陈敬了。

卫向书大喜过望，却又立马急了。陈敬身负官司，遵奉圣谕是要问死的！谁也不敢冒险忤逆圣谕，点了陈敬解元。卫向书心有不甘，反复诵读陈敬的策论，直道这个后生志大才高，倘若蟾宫折桂，必为辅弼良臣。几位同来的考官看出卫向书心思，却也想不出辙来。卫向书爱才心切，暗中打着主意，先不忙着定下名次，想想办法再说。碰巧这日陈敬家的管家陈三金领着大顺找来告状，在行辕外同门人吵了起来。卫向书听说是陈敬家的人，忙招呼下边领了进来。

原来早在陈敬被拿当日，大顺就日夜兼程奔回了老家。那日陈家接到官府喜报不出两个时辰，阖家老小正欢天喜地，大顺突然跑回来，说是少爷下了大狱。老爷闻知，忙吩咐陈三金速去太原，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保管少爷平安无事。大顺也随陈三金回了太原，老爷吩咐他哪儿也别去，只守在大牢外打探消息。陈三金腿都跑断了，银子也白花了许多，一个多月下来，哪家官老爷的门都没进得去。巡抚衙门的门房是个不讲理的老儿，他每次门包照收，就是不肯进去通报，只说这事儿谁也没办法，皇帝老子发话了，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见了巡抚也没有用。陈三金越发害怕，也不敢回去，只在太原呆着，四处打点托人。这日听说京城里来了个清官，便领着大顺来了。

陈三金见了卫向书，话还没说上半句，先扑通跪了下来。大顺年纪小小，毕竟没有见过官的，不懂得规矩，也不知道怕事，嚷着说我们家少爷原先也没有跟着那些读书人去，后来出来看热闹，还劝熟人回去哩！不知怎么着就跟在后面走了。回到文庙时，官府里捉人来了，别人都知道跑，我们家少爷傻里傻气站在那里不动，糊里糊涂就被官府捉了。

陈三金正要骂大顺不晓事，卫向书却摆手问道：&ldo;你是跟着陈敬的吗？你再仔细说说看？&rdo;

大顺便把发榜那日他是怎么出来玩时看了榜，如何回去告诉少爷，少爷如何发了脾气，如何嚷着要回家去，如何听到外头吵闹又出来劝人，一一说了。

卫向书仔细听着，又再三询问，陈敬说的每句话他都问了。问完之后，卫向书心中有数，忙叫陈三金起来，问道：&ldo;你找过巡抚大人吗？&rdo;

陈三金道：&ldo;去了巡抚衙门好多回了，巡抚大人只是不肯见。&rdo;

卫向书道：&ldo;陈敬案子，皇上下有谕示，我必要同巡抚大人一道上奏皇上才行。你今日午时之前定要去巡抚衙门见了吴大人。&rdo;

陈三金很是为难，道：&ldo;小的硬是见不着啊！&rdo;

卫向书意味深长地笑道：&ldo;拜菩萨要心诚，没有见不着的官啊。&rdo;

陈三金像是明白了卫向书的意思，忙掏出一张银票，道：&ldo;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巡抚衙门。&rdo;

卫向书把银票挡了回去，仍是笑着，说：&ldo;我就是查这个来的，我这里就免了，你快快去巡抚衙门要紧。&rdo;

陈三金在卫大人面前像听懂了什么意思，出门却又犯糊涂了。世人都说没有送不出的银子，没有不要钱的官，这话谁都相信。可这卫大人自己不收银子，好像又暗示别人去送银子。他一路上反复琢磨着卫向书的话，很快就到了巡抚衙门。

门房已收了多次门包，这回陈三金咬咬牙重重地打发了，那老儿这才报了进去。吴道一其实早听说陈敬家里求情来了，只是不肯见人。这回照例不肯露脸，生气道：&ldo;真是笑话！一个土财主家的管家也想见抚台大人？&rdo;

门房回道：&ldo;老爷，小的以为您还是见见他。&rdo;

吴道一道：&ldo;老夫为什么要见他？&rdo;

门房道：&ldo;小的听陈敬的管家陈三金说，他们家可是有着百年基业。陈家前明时候就出过进士，早不是土财主了，如今他家又出了举人。&rdo;

吴道一道：&ldo;这个举人的脑袋只怕保不住！好，见见他吧。&rdo;

陈三金怕大顺不懂规矩坏了事，只叫他在外头等着，自己随门房进去了。过了老半日，吴道一手摇蒲扇出来了，门房指着陈三金说：&ldo;抚台大人，这位是陈敬家的管家，陈三金。&rdo;

陈三金忙跪下去行礼：&ldo;小的拜见抚台大人。我家老爷……&rdo;

吴道一很不耐烦，打断陈三金的话：&ldo;知道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上我这儿走走门子，送送银子，就能保住陈敬的脑袋，是吗？&rdo;

陈三金哀求道：&ldo;求抚台大人一定替我陈家做个主！&rdo;

吴道一冷冷道：&ldo;皇上早替你们陈家做过主了！闹府学，辱孔圣，死罪！&rdo;

陈三金叩头作揖道：&ldo;抚台大人，我替我们家老爷给您磕头了！&rdo;

吴道一哼着鼻子，说：&ldo;磕头就能保头？&rdo;说罢就只顾摇蒲扇，不予理睬了。

陈三金掏出一张银票，放在几案上，说：&ldo;抚台大人，只要能保住我们少爷的命，陈家永远孝敬您老人家！&rdo;

吴道一大怒道：&ldo;大胆！你把本抚看做什么人了？不义之财取一文，我的人品就不值一文！门房，送客！&rdo;

门房道：&ldo;老爷，小的看他陈家也怪可怜的，好好中了举人，却要杀头。&rdo;

陈三金又掏上一张银票，道：&ldo;抚台大人，请您老人家一定成全！&rdo;

吴道一并不去瞟那银票，半闭了眼睛道：&ldo;门房，听见没有？&rdo;

门房便道：&ldo;陈三金，你还是走吧，别弄得我们老爷不高兴。&rdo;

陈三金又掏出一张银票，话未出口，吴道一把蒲扇往几案一摔，正好盖住了三张银票，生气道：&ldo;门房，打出去！&rdo;立马跑进两个衙役，架着陈三金往外拖。

眼看着过了午时，卫向书乘轿去了巡抚衙门。吴道一正闲坐花厅把盏小酌，听得门房报进来说卫向书来了，忙迎了出去。进到花厅，吴道一命人添酒加菜。喝了几盅，卫向书说：&ldo;抚台大人，张公明和向承圣是您我共同审的，向他俩行贿的举子共有朱锡贵等九人。落榜的读书人上街闹事，情有可原啊。&rdo;

吴道一敬了卫向书的酒，却道：&ldo;卫大人，皇上下有严旨，这些读书人辱孔圣，闹府学，都得杀头！&rdo;

卫向书举杯回敬了吴道一，说：&ldo;闹事的人中间有个叫陈敬的，他自己中了举，也没有贿赂考官。&rdo;

吴道一点头说道：&ldo;我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泽州神童。他凑什么热闹？好好的中了举，却要去送死！&rdo;

卫向书心里不慌不忙，嘴里却很是着急的样子，说：&ldo;还请抚台大人三思，这个陈敬杀不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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