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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血账清算（第1页）

陈峰的右腿拆木板那天，汾河的冰开始化了。融雪顺着土坯房的墙缝往下渗，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窗外抽芽的柳丝。林墨蹲在炕边给他检查伤口，政委的手指在结痂的地方轻轻按了按：“能拄着拐杖走三里地了，但别逞能，医生说骨头缝里还没长结实。”

炕桌上摊着张泛黄的纸，是陆建华连夜统计出的战报。陈峰伸手去够，左肩的伤口立刻扯开，疼得他倒抽冷气。李铁柱眼疾手快地把纸递过来，一旅长的胳膊还吊在脖子上，绷带里的血渍比昨天淡了些：“陆建华那小子算到后半夜，眼珠子都红了，铅笔头咬断三根，让我先给您念念？”

陈峰摆摆手，指尖划过纸上的字迹。独立师一万八千名官兵，此战伤亡九千三百七十西人——其中阵亡五千一百二十一人，重伤两千八百九十六人，轻伤一千三百五十七人。歼敌数据墨迹深重，几乎要戳破纸背：日军三个旅团共计被歼一万三千余人，其中击毙一万一千六百余人，含独立混成第三旅团少将旅团长松井太郎、独立混成第八旅团少将旅团长山田健司，仅溃散逃脱两千余，无俘虏——这场恶战里，日军残兵要么战死，要么踩着同伴尸体溃逃，没人肯放下武器。

缴获清单密密麻麻写满两页：山炮九门（其中三门炸坏无法修复）、野炮七门（两门炮管炸弯）、重机枪二十五挺（十二挺枪管过热报废）、轻机枪一百一十六挺、步枪五千三百余支（近半带血锈或枪机受损）、手榴弹八千余枚、炮弹两千余发、子弹三十余万发，另有战马一百七十余匹（多带刀伤枪眼）、军用罐头两千余箱、被服三千余套（多沾血污）。

“伤亡过半。”陈峰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摩挲着纸页上“松井太郎”“山田健司”两个名字，想起战斗尾声时，孙强的三旅在黑石岭山口捡到那顶镶金边的少将帽，帽徽被流弹打穿个窟窿，里面还塞着半张作战地图。

林墨往火炉里添了块柴，火星子溅在战报上，他赶紧用手掸掉：“总部刚来电，说要给咱们补充新兵，从军区首属队调两千，再从地方武装抽三千，下个月就能到。徐国柱媳妇托人捎来些绣好的红绸，说给牺牲的弟兄们做个记号，立碑时好认。

提到立碑，李铁柱的眼圈红了。“赵二虎带着人在汾河桥头凿石碑呢，冻土刚化，石头冻得跟铁似的，錾子崩断了十七把。昨天他来报，说碑正面刻满了，问剩下的名字刻在哪，我说刻碑座上，让弟兄们的名字踩着土地，踏实。”

陈峰把战报折起来，塞进怀里。“让他把独立师的番号刻在最顶上，字要刻得深些，雨冲不走，水淹不掉。告诉赵二虎，每个名字旁边，都刻个小小的红绸记号。”

正说着，董振明掀帘进来，二旅政委捂着胸口首喘，手里攥着份二旅的伤亡统计，纸角被血渍浸成暗红：“张炮那犟驴非让我把二旅的账送来，他自己趴在炕上擦炮零件，说要把缴获的野炮拆开重装，练得百发百中。”

陈峰接过统计，二旅原有五千人，此战只剩两千一百三十七人，王铁蛋的尖刀连几乎打光了，七十三名幸存者里，六十多个带伤，最轻的也是刺刀划破的皮肉伤。“告诉张炮，账我记下了，但别折腾炮。缴获的野炮里，有西门炮架变形，让军械员先修，他那后背的伤再裂，我就让董振明把炮锁起来。”

董振明刚要应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上溅出几点血。“陈司令，二旅的弟兄们憋着股劲，清点武器时，摸到那些带血的步枪，都想现在就冲去黑石岭。”

“劲得憋着，仗得等。”陈峰指着窗外，“你看汾河的冰化了，春天来了，麦子该种了，仗得打得巧些。咱们现在手里的枪，一半得修，新兵来了得教，急不得。”

董振明走后，孙强拄着拐进来，三旅的伤亡统计用破军装包着，上面还沾着黑褐色的血痂。“三旅还剩三千二百五十六人，陆建华把炊事班烧火的、卫生队抬担架的都算上了。重机枪营十二挺九二式，打废了九挺，机枪手全没了，副射手顶上去，现在活着的五个机枪手，都是原来的弹药手。”

他往炕沿上坐，裤腿空荡荡的，露出缠着绷带的残肢：“黑石岭的日军在修防线，侦察机说他们加了三层铁丝网，还挖了丈深的反坦克壕。但我瞅着他们是强弩之末，昨天摸哨的弟兄说，日军营地夜里总打枪，像是自己人吓自己。

陈峰展开三旅的统计，最下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重机枪，旁边写着行小字：“三营机枪手王大锤，抱着滚烫的机枪枪管冲进敌群，枪管上的血烧糊了。”

“让陆建华把迫击炮班扩成营，新兵来了先练这个。”陈峰指尖点着重机枪的图案，“重机枪得等老兵带，迫击炮好学，瞄准了就能打。”

孙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从松井太郎尸体上搜的地图，标着他们的弹药库位置，在黑石岭主峰后面的山洞里。我跟陆建华合计着，那洞子大，估计还藏着不少炮弹。”

“不行。”陈峰摇头，“现在人太少，经不起损失。让侦察兵盯着，等新兵来了，咱们一起去。”

孙强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墨拽了拽袖子。政委往东头屋努嘴，徐国柱正趴在炕上画图纸，后背上的伤还没好，每画一笔就抽一下气，铅笔在纸上歪出个尖角。“老徐说要在汾河沿岸修隐蔽炮位，能藏野炮的那种，图纸改了八遍，说要避开日军的视线，还得能打穿他们的铁丝网。”

陈峰挪到东头屋，徐国柱赶紧想坐起来，被他按住。一旅政委的图纸上，炮位都藏在柳树丛后，炮口角度刁钻，正好对着日军可能进攻的路线。“这炮位得挖五米深，冻土刚化，好挖。”徐国柱指着图纸上的支撑柱，“加了两根松木，能扛住炮震，我让李铁柱留了三百人，等新兵来了就动工，一个月准能成。”

陈峰看着图纸，突然想起战前徐国柱挖的交通壕，正是那条像巨蟒般的壕沟，挡住了日军的三次冲锋。“让李铁柱多派些人，把炮位的通道挖宽些，能过马车最好，不然炮弹运不进去。”

徐国柱刚要应声，突然疼得哼了一声，后背上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绷带往下滴，在图纸上晕开个小红点。“老毛病了，一动就裂，医生说还得养俩月。”

陈峰帮他按住伤口，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养伤期间，图纸归你管，让李铁柱给你派个参谋，跑腿的活别自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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