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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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紫雪丹（第1页）

永和七年冬月廿三，金陵城飘着鹅毛大雪。药王庙东厢的纸窗透出昏黄烛光，李时珍正伏案校勘新得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案头堆着泛黄的《外台秘要》与《千金翼方》。铜炉中苏合香袅袅升腾，在梁柱间结成祥云纹样。檐角铁马叮咚作响，惊起药柜暗格中沉睡的百年犀角，那乌黑角质在月光下竟泛出隐隐水纹。

"先生请看这味配伍。"苍老声音自《神农本草经》中传出，书页无风自动，停在"石膏"条目："味辛微寒，主中风寒热..."话音未落，门外忽起叩扉声。李时珍推门见雪中立着玄衣少年，衣摆金线绣满六棱晶纹，周身萦绕白雾，所踏青砖俱结薄霜。

"晚生石膏，特来助先生制紫雪丹。"少年执弟子礼，指尖轻点案上铜秤，秤盘立即凝出霜花，"《本草衍义》云：石膏其莹澈如膏，最能清胃中游火。"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玉匣，内盛透亮矿石，遇空气即腾起缕缕寒烟。

忽闻梁上环佩叮当，雪色襦裙少女翩然落地，发间犀角簪闪过幽蓝光华："小女寒水，久居天山冰髓，闻先生欲制清热镇惊之剂，特携《雷公炮炙论》所载古法前来。"她广袖轻拂，案上现出冰雕玉杵，寒气竟使砚中松烟墨凝出冰晶。

药香忽浓，绛袍老者拄沉香木杖踱入，杖头悬着的雄黄香囊微微晃动："老朽沉香，司通窍醒神之职。《本草备要》有载，吾等芳香之品能引诸药直达病所。"身后青衫文士手持朱砂砚含笑作揖，眉心丹砂红似朝霞："在下朱砂，遵《黄帝内经》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之训，特来镇心安神。"

李时珍取《千金翼方》对照："紫雪丹当以石膏、寒水石为君，清阳明气分大热；犀角、羚羊清心凉肝，玄参、升麻透热转气..."话音未落，寒水已凝出三枚冰晶置于脉枕："先生请看，此乃按古法提纯的寒水石精华。"冰晶触之即化，在青瓷碗中结成六出冰花纹。

石膏少年并指为剑，阳明经穴位图在虚空显现："《针灸甲乙经》载足阳明胃经行于面颊，故高热面赤者，当从此经论治。"他掌中白雾凝成霜刃，在虚空勾勒出承泣、四白诸穴，霜痕久久不散。沉香老者木杖顿地，檀香之气循手太阴肺经游走："热邪上壅致神昏谵语，需借肺经宣发之性。"

窗外更鼓三响，朱砂研墨录方，赤色墨迹在宣纸上晕开牡丹纹样："《圣济总录》载紫雪丹需用黄金百两同煎，今以朱砂镇心之功代之，可乎？"寒水颔首，犀角簪划过金箔，碎屑落入药臼竟发出清越钟鸣："《本草拾遗》云：金箔安魂魄，镇精神，合朱砂重镇之效，正应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之旨。"

五更时分，药炉忽鸣如虎啸。众人齐运本草精气，石膏凝霜为盖，寒水化雪为露，沉香聚香成雾，朱砂点砂为阵。炉开刹那，紫气东来，丹成之色宛若朝霞映雪，异香透室经月不散。檐角冰棱滴落第一颗水珠，晨曦中隐约可见诸药精魄化作流光归入《本草纲目》手稿，唯留药香萦绕青囊。

三日后，金陵城东惊起一片铜锣声。张氏米铺门前积雪被慌乱的脚步踏成泥泞，七岁幼童躺在竹榻上四肢抽搐，面赤如重枣。李时珍疾步近前，但见患儿目睛上视，十指拘挛如鹰爪，正是《幼科发蒙》所载"惊风八候"之相。

"劳宫穴灼热如炭，指纹青紫已透命关。"寒水素手轻抚患儿掌心，三关纹路在冰晶映照下愈发清晰。石膏少年并指搭脉，眉峰骤聚："脉象洪大而促，左寸尤甚，此乃热陷心包之兆。"

话音未落，患儿突然角弓反张，牙关紧咬间渗出粉红涎沫。犀角女子广袖翻卷，发间犀簪化作三寸银针："《针灸大成》载十宣穴放血可清热开窍！"但见十道血珠自指尖迸出，血色暗红夹紫，遇空气竟蒸腾起淡淡黑雾。朱砂急取灯心草蘸冰片粉末，沿患儿脊柱轻划，督脉浮现出一道紫红痧痕。

"取井华水调和紫雪丹！"李时珍话音方落，沉香老者木杖顿地，杖头雄黄香囊散出辛烈之气。石膏少年双掌覆于患儿额间，阳明经诸穴次第亮起霜色光华，正是《循经考穴编》所载"清胃降浊法"。寒水凝出冰晶丹丸，以升降散药汁送服，患儿抽搐渐缓。

忽闻街尾传来重物坠地声，原是临街王秀才痰壅气促，面唇青紫如靛。玄参所化青衣书生疾点其天突穴，沉声道："此乃痰热闭肺，气道壅塞，当用《肘后备急方》牵顿法！"言罢，石膏与沉香左右分立，各执患者手腕太渊、神门二穴，阴阳二气循手太阴肺经推运。但见王秀才喉间咯咯作响，沉香趁势以木香之气贯入膻中穴，患者猛然咳出鸡蛋大黄痰，痰中夹杂血丝形如烂桃。

"速取竹沥三十匙送服紫雪丹！"寒水化出天山冰竹，指节轻叩间青碧汁液潺潺而下。朱砂在旁研磨真珠粉，掺入丹丸外层："珍珠母镇惊安神，合《温病条辨》先安未受邪之地之训。"众人见王秀才指甲床渐转红润，太溪脉复现，方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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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药肆门前已聚集十余病患。一老妪怀抱婴儿啼哭不止，患儿囟门凸起如覆碗。滑石所化蓝衫少女手触其肌肤，蹙眉道："此儿身热而四肢厥冷，指纹沉滞色紫，乃热深厥深之象。"取吴茱萸粉末敷涌泉穴引火归元，又以紫雪丹调蜂蜜水点于舌下。石膏在旁解说："此遵《小儿药证直诀》急惊宜凉，慢惊宜温之法。"

忽有壮汉搀扶老父踉跄而入，老者汗出如油，喘促倚息不得卧。犀角女子观其舌苔焦黑起刺，沉声道："此热结肠腑，当用《伤寒论》急下存阴法。"硝石所化赤膊大汉掌蕴烈火，与芒硝素衣女郎的寒泉之气在患者腹结穴相汇，腑中雷鸣声阵阵。少顷，老者排出燥屎如栗，裹挟黏液腥臭异常，身热骤降三度。

待诸症稍平，李时珍取《景岳全书》示众："凡治温病，当如将用兵。紫雪丹乃奇兵，十宣放血如先锋，刮痧刺络似侧翼，须得配伍得宜。"言毕，取砭石为惊风患儿刮拭大椎穴，紫黑痧痕应手而现，合谷穴处浮络如蚯蚓盘曲，以三棱针点刺后涌出紫黑血珠。

寒水于此时显出《外台秘要》残卷："昔年张文仲治痉病，以羚羊角磨汁灌服，今可佐以紫雪丹。"羚羊少女双角青光流转，与犀角银辉相映，在患儿百会、风府二穴形成太极气旋。石膏在旁导引足阳明经气，将丹丸药力沿颊车、地仓穴输布头面。

暮色渐沉时，药王庙前已悬起二十盏防风灯笼。朱砂将今日医案细细录入《瘟疫论》笺注："辰时三刻，张童热陷心包，用十宣放血合紫雪丹；巳时正，王生痰热闭肺，施牵顿法佐竹沥送药..."笔锋过处，朱砂字迹隐隐透出药香，竟驱得灯下飞蛾不敢近前。

更鼓初响，忽有驿马嘶鸣。岭南快报言及瘴疠横行，患者多现斑疹紫黑。犀角女子观信沉吟："此邪入血分，当变通紫雪丹方。"取青黛、紫草各三钱精华，融入丹丸时，药气竟化作孔雀蓝烟雾。玄参叹道："《疫疹一得》有言斑属血分，疹属气分，此番化裁正合卫气营血辨证。"

庙外风雪愈急，药炉紫气却凝而不散。沉香老者取艾绒灸患者关元、气海，解释道："此固本培元之法，防清热太过伤及真阳。"石膏少年同时运起白虎汤意韵，将阳明经热缓缓导出。寒水凝望满室病患，轻抚《温热论》道："叶天士先生言透热转气四字，真乃温病治法之纲。"

腊月廿三，金陵城南赵府檐下冰棱垂若利剑。赵员外裹着狐裘仍瑟瑟发抖，面色却赤如涂朱。李时珍轻触其腕，指尖传来灼热脉动，细察却见尺肤干燥如枯树皮。

"此证大妙！"玄参化作的青衣书生执起《伤寒论》残卷，"《辨脉法》云其脉沉而迟，不能食，身体重，大便反硬，名曰阴结，然此公舌绛苔黄燥，分明真热假寒之象。"他指尖凝出银针，针尾缀着淡紫穗子，正是玄参特有的滋阴之气。

寒水素手轻扬，空中浮现卫气营血辨证图："热邪深伏厥阴，阳郁不达四末。当减石膏三分，防寒遏冰伏。"石膏少年闻言退后半步，衣襟晶纹暗了三分。升麻所化翠衣少女足踏清风，自百会穴贯入清气："《医学衷中参西录》有载，升麻能引郁火外透，正如旭日破晓。"

忽见赵员外猛然掀开狐裘，胸腹间红斑隐现。犀角女子眸光骤凝："此乃热邪外透之兆，快取梅花针！"朱砂应声展开鹿皮针囊，取三棱针在患者大椎、曲池二穴点刺。黑血涌出遇空气即凝成珠，落地竟将青砖灼出细孔。升麻急运真气，沿督脉推拿至至阳穴，红斑渐转淡红。

"取紫雪丹一钱，玄参露送服。"李时珍话音方落，玄参已化出本相——根须虬结如龙，断面乌黑油润。他取叶尖晨露混合丹丸，药气化作青紫雾霭萦绕口鼻。石膏在旁导引足阳明经气，将药力缓缓输布十二皮部。

三更时分，赵员外突然寒战如疟。沉香老者取艾绒灸关元穴，檀香木杖在地上画出太极阴阳图："此乃正邪相争，当助少阳枢机。"但见石膏与玄参分立阴阳鱼眼，寒热二气在患者体内形成周天循环。至鸡鸣时分，患者周身微汗，舌苔转润，脉象由沉细数转为浮洪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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