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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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归途烟火（第1页）

晨露还没散尽，民宿院里就飘起炸油条的香。林晓系着沾满面渍的围裙，把发好的面团抻成长条，热油里翻腾的金黄膨成胖月牙。朵朵蹲在井台边磨豆浆，石磨转动的吱呀声惊走了偷食的麻雀，乳白浆汁顺着凹槽流进木桶。

赵大勇光着膀子修摩托车，扳手叮当掉进鸡窝，惊得芦花鸡扑棱着飞上晾衣绳。他媳妇举着锅铲追出来骂："修不好别瞎捣鼓！"王硕叼着牙刷倚在门框看热闹，薄荷味的白沫糊了半张脸。

早市的海腥味混着熟米糕的甜。周振国扛回半扇新鲜猪排，说是跟黎族老乡换的，翠芬翻着白眼数落他败家，手里的砍刀却利索地将排骨剁得齐齐整整。朵朵攥着零钱买回青椰，摊主阿婆多塞给她俩红毛丹，果壳上的软刺挠得手心直痒痒。

日头爬上椰梢时，灶房已成了战场。酸笋炖鸡的酸香勾人馋虫，蒜蓉粉丝蒸扇贝冒着油泡。林晓往铁锅边贴苞米面饼子，焦香混着海风往人鼻孔里钻。陈阳蹲在院角劈柴，汗珠子砸在木屑堆里，惊起几只觅食的蚂蚁。

阿亮骑着三轮送来刚网的墨鱼，黑汁喷了王硕新买的沙滩裤。赵大勇趁机起哄要赔精神损失费，被媳妇拧着耳朵按在板凳上剥蒜。小孙子追着黄狗绕八仙桌疯跑，踩翻了周振国泡着枸杞的保温杯，老头儿举着鞋底作势要打，嘴角却憋不住笑。

晌午的树荫下，竹匾晒着各色海货。鱿鱼干蜷成圈，虾米铺成金毯，咸鱼在日光下泛着银鳞。林晓教朵朵穿辣椒串，红艳艳的尖椒挂在檐下，像串喜庆的鞭炮。陈阳偷摸往兜里塞了把烤鱼片，叫翠芬逮个正着，臊得直挠后脑勺。

后晌的瞌睡被蝉鸣拉得绵长。周振国四仰八叉躺在吊床打鼾，草帽滑落盖住半张脸。王硕跟民宿老板学编鱼篓，竹篾子划破指头，血珠子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朵朵抱着椰青吸溜，汁水顺着下巴淌成小溪，黄狗蹲在旁边等漏下的果肉。

暮色染红海湾时，饯行宴摆了满院。炭烤乳猪泛着琥珀光，椰子鸡在砂锅里咕嘟冒泡。赵大勇拎出私藏的二锅头，给每只椰壳杯都满上："这趟回去，够吹半年！"王硕的运动相机在桌角闪着红点，录下周振国跳竹竿舞的滑稽样——老胳膊老腿卡在竹竿间，活像只笨拙的熊。

浪声裹着琼剧的咿呀飘进小院。朵朵把贝壳项链分给众人，阿亮回赠串玳瑁手链，鳞甲在月光下泛着暖玉般的光。陈阳摸出老怀表对时，秒针突然蹦跶起来，1978年的日历咔哒翻过一页。

收拾行囊那日，酸菜坛子重新捆上稻草绳。赵大勇媳妇往每个包裹塞进黄灯笼椒，辣味熏得人直打喷嚏。周振国跟民宿老板换了槟榔苗，说要栽在老家园子当念想。翠芬把晒好的鱼干码进行李箱，咸香混着樟脑丸味，勾得黄狗直扒拉箱角。

临行的三轮车突突响彻村道。阿亮追着车尾抛来串风铃，椰壳雕的铃舌撞出潮声般的清响。朵朵把许愿瓶抛向大海，玻璃折射的虹光里，三十天的欢笑沉入深蓝。

机场的冷气激得人直打哆嗦。赵大勇裹紧军大衣嘀咕："还是咱热炕头得劲！"王硕盯着免税店的珍珠项链直咽口水，终究没舍得掏腰包。林晓把晒黑的胳膊缩进防晒衫，鬓角的白发丝沾着细沙，在荧光灯下闪着碎金。

舷窗外的云海翻涌如浪。陈阳握紧林晓生茧的手掌，三十年前冰窟里的温度穿过岁月，在机舱恒温的空调里悄然复苏。后排传来周振国的鼾声，混着空乘推餐车的轱辘响，竟比任何安眠曲都熨帖。

五菱宏光突突进村时，晒谷场的老杨树正飘着絮。腊肉在梁下晃成排，酸菜缸结着层白霜。赵大勇媳妇扒着车窗喊："明儿都来吃杀猪菜！"王硕的皮卡溅起泥点子，载着半箱海货往县城窜。

炊烟升起时，陈阳蹲在灶坑添柴。林晓往铁锅贴上新磨的苞米饼，焦香混着酸菜味漫过窗棂。朵朵趴在热炕头写游记，珊瑚碎片在玻璃瓶里泛着微光，像封存的海浪。

暮色漫过屋檐下的辣椒串，最后一缕霞光染红晾晒的床单。黄狗叼着咸鱼干溜进柴垛，惊飞了栖息的麻雀。陈阳摸出三亚带回的贝壳，听见潮声在耳边轻轻哼唱——那咸涩的风里，永远住着个不会结束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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