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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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人间清欢（第1页）

陕历博的晨光漫过修复室的百叶窗时，林晓正用驼毛刷轻扫三彩骆驼的釉面。积年的尘埃在光束中旋舞，恍惚间勾勒出沈阳故宫的飞檐轮廓，又转瞬散作细碎金芒。她端起早已凉透的茉莉花茶抿了一口，茶汤里浮着的花瓣突然凝成个极小的青铜齿轮，眨眼间又消融无痕。

陈阳的越野车彻底成了菜市场专车。周末清晨载着竹筐去早市，后备箱里总混着几枚不知从哪个朝代溜进筐里的铜钱。卖豆腐的老汉打趣他"考古队改行收破烂"，他笑着把铜钱串成风铃挂在阳台，北风吹过时叮咚声竟与青铜编钟残片的音律暗合。

王美丽在回民街新盘了间铺子，非要林晓题写"青铜饕餮"的招牌。泼墨挥毫时，狼毫笔尖的松烟墨突然泛出金属光泽，落在洒金宣纸上像凝固的星河。装裱师傅对着日光细瞧，连声惊叹这墨色里藏着千百星辰，却不知林晓洗笔时，池水已悄然晕开青铜色的涟漪。

入梅后的首个晴天，两人沿着明城墙根散步。陈阳忽然驻足，指着砖缝里一株倔强的野菊："你看这花瓣的纹路，像不像赤峰岩画上的太阳图腾？"林晓俯身细看，露珠在鹅黄花蕊间折射出七彩虹光，恍惚映出父亲年轻时的笑脸。再凝神时，不过是寻常野花承着朝露。

社区新开的茶馆成了消磨周末的好去处。老板是退休的考古技工，特制的"海兽葡萄茶"用紫砂壶闷出千年风韵。某日茶过三巡，老人忽然从博古架深处捧出只冰裂纹盏："林老师给掌掌眼？"釉面开片间隐约浮着十二面体暗纹，林晓指尖轻抚，茶汤突然无风自动，在盏心凝成个微缩的浑河漩涡。

深秋夜雨敲打窗棂时，陈阳迷上了复原古籍食谱。那册泛黄的《山家清供》里夹着父亲手写的批注，蝇头小楷间藏着青铜甗造型的简笔画。当"金齑玉脍"在砂锅里腾起热气时，厨房瓷砖上的水汽竟自发凝结成契丹文的"味"字，又被抽油烟机搅散成寻常雾霭。

腊月扫尘日，林晓在书房角落发现个蒙灰的锦盒。掀开褪色的绸布，里头躺着支断成三截的玉簪——正是那日护城河边拾得的物件。当她用鱼线小心缀合时，簪头的螭吻突然在台灯下流转青光，须臾间又归于沉寂，仿佛某个被岁月磨平的秘密终究选择缄口。

惊蛰前夜，陕历博为筹备特展通宵亮灯。林晓独自穿过空旷的展厅，青铜器在射灯下投出细长的影，恍若列队的时光守卫。海兽葡萄镜突然嗡鸣，镜面漾开的波纹中，她望见二十岁的自己正与父亲在修复台前争执，青春的脸庞尚不知命运埋下的伏笔。晨光漫进窗前，幻影消散时，镜面只余朝霞碎金。

清明雨落得绵密，两人驱车往终南山寻访古寺。山道拐角处，卖艾草团子的老妪竹篮里混着枚带铜绿的崇宁通宝。陈阳用这钱币在功德箱随喜，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响。老僧含笑递来素笺，墨迹未干的偈语写着："三千世界尘埃里，自有明月照沟渠。"

小满那日，修复室空调系统终于修葺完毕。林晓望着温度计上恒定的23℃，忽然怀念起那些自带青铜凉意的夏日。新来的实习生擦拭展柜时，惊觉唐代菱花镜背的鸾鸟竟换了朝向，却不知昨夜月光漫过窗台时，那些凝固千年的纹饰也曾悄然舒展羽翼。

白露凝霜的清晨，陈阳在早市淘得柄鱼形铜锁。摊主说是祖传的河道闸钥匙，他偏要挂在书房当摆件。深夜伏案时，锁孔忽然渗出松香味的青铜液，在宣纸上洇出幅未完工的星图。晨起再看，不过是月光与茶渍的即兴涂鸦。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不一会儿便堆积如山，将那扇老旧的木门彻底封住了。就在这严寒笼罩、万籁俱寂之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原来是王美丽怀抱着一坛陈年花雕酒，笑意盈盈地走进屋来。她的到来仿佛给这个冰冷的世界带来了一丝温暖和生气。

屋内，三个人早已围坐在炉火旁，正兴高采烈地剥着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香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垂涎欲滴。伴随着暖气管道里传出的汩汩流水声，宛如冬日里的鸣泉一般清脆悦耳。大家一边品尝着美味的栗子，一边畅快地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不断回荡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那醇厚的花雕酒太过醉人，众人都渐渐有了几分醉意。迷离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墙壁，只见原本静止不动的关中皮影竟然开始舞动起来，犹如活物一般演绎起一场陌生而又神秘的戏码。

只见画面中的骑鲸客乘风破浪，勇往直前。他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惊涛骇浪。而他宽大的衣袖更是如同魔术一般，轻轻一抖，便有数不清的璀璨星辰从中散落而出，如流星雨般划过天际，美不胜收。

这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众人从酒醉中清醒过来时，发现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场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地上那些吃剩的栗壳，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各处，拼凑成一个残缺不全的莫比乌斯环形状。这些栗壳在灯光的映照下，依然散发着微弱的青铜色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奇妙故事。

最后，主人家默默地拿起扫帚，将这一地的栗壳轻轻地扫入垃圾桶中。随着“哗啦”一声轻响，那个残缺的莫比乌斯环也随之永远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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