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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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第2页）

说完这一大番话，她脸上出汗了，又掏出手绢擦脸。

在大家埋头写作文的时候，她轻轻走到了我身边，低声说：&ldo;你出来一下，老师有话对你讲。&rdo;

我跟她走出教室，她将教室门掩好，说：&ldo;全班只有你一个人看过四月十六日《人民日报》上那篇批判文章的，老师的错误非常严重，你要是对老师今天的检讨还有什么意见，希望你能当面向老师提出来……&rdo;

我的语文成绩一向较好，是她喜爱的学生之一。我连连摇头，不容置疑地说：&ldo;没有，没有。&rdo;

她却说：&ldo;怎么可能没有呢？你当面向老师提出来，总比以后……提出来吧，无论提得多么尖锐，老师都会从内心深处感激你的……&rdo;

&ldo;没有！老师，真的！&rdo;我脸都急红了。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错误看得那么严重。以后我才知道，她是个&ldo;摘帽右派&rdo;。

&ldo;也许……是老师把你想错了……&rdo;她似乎感到自己简直是逼我，脸上浮现歉意的苦笑。

……

哈尔滨郊区农村发生严重虫害。两天后，我们全校师生到松花江北支农去了。苞谷苗长起了一尺多高，大头菜刚开始抱心儿。铅笔那么粗火柴杆那么长的青色肉虫，白天怕晒，隐蔽在苞谷苗和大头菜的叶背面，却不停止啮食。天可怜见！社员们的黄泥小屋后墙上，无一不用白灰刷写着&ldo;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rdo;、&ldo;争取高产稳产，努力实现第三个五年计划&rdo;、&ldo;学习大寨好榜样，敢叫日月换新天&rdo;之类标语，由于两年来连续遭受水灾，粮食未收，生产队今年竟穷到了买不起几袋农药的地步！仅有的一台破旧的喷雾器也坏得根本无法使用。只能依赖我们这些中学生帮助灭虫。办法又简单又野蛮‐‐戴上手套，用手指捏死。一片地中，何止千万青色肉虫！幸亏中国人多。支农又是学生的义务。

同学们最初都不敢接近患地。女同学尤其不敢越&ldo;雷池&rdo;一步。一个个双手戴手套，站在地边，如同站在悬崖边，畏缩不前。老师督促，万般无奈，提心吊胆踏入地中，怀着恐惧蹲下身去，颤颤抖抖的手翻过一片叶子，那青色肉虫蓦然入眼，多到触目惊心，一个个立刻失声尖叫，仓惶跃起，奔逃开去。有的浑身瑟瑟发抖。有的脸上吓得变了颜色，冷汗淋漓。

几个平时常以勇敢者自居的男同学都不愿显示他们的勇敢了。

老师也是怕的。老师怕也只好装出不怕的样子给同学们做&ldo;示范&rdo;。&ldo;示范&rdo;无效。老师就在地头组织我们坐下来学英雄人物，学革命先烈。

老师说：&ldo;大家想一想，如果麦贤得和我们在一起，会象我们这种样子吗？&rdo;

同学们都羞惭地垂下了头。

老师又说：&ldo;大家想一想，革命先烈面对反动派的屠刀，连死都不怕，我们今天却怕危害农作物的肉虫，可耻不可耻？&rdo;

大家的头垂得更低了，但仍没有一个人表示愿作榜样。

老师最后干脆说：&ldo;反正这个生产队的虫害包给我们班了，早灭一天虫，早一天回学校上课。咱们学校的课程进度已比其它中学落后了好几节，你们升不上高中可别怪老师！&rdo;

大家纷纷抬起了头。

升不上高中，对我们将来意味着什么，我们心里比老师更清楚。

于是我们默默走向那片可怕的土地。

那是人和千万条青色肉虫的&ldo;战斗&rdo;。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不知除了中国，还有哪个国家以同样的方法灭虫？也不知道我们共和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还有多少农村穷到了买不起几袋农药和喷雾器的地步？更不知我们一代人升学的权利早已被决定取消了！许多同学吃饭的时候呕吐不止。有一个胆子最小的女同学，因为裤筒里爬进了几条虫子，没个掩身之地可以脱下裤子抖抖，吓得抽疯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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